□ 蒋蓝
2019年10月,为报道新中国建立70年来四川地图的最新勘测绘制情况,我在成都地图出版社见到了一幅巨型3D打印的四川盆地地形图。占地26万多平方公里的四川盆地为较规整的长方形下沉区域,为菱形摆布,东角是万州,南角为叙永,西角为天全,北角为广元。如果说一峰凸起、没有旁系的峨眉山是大盆地里一条通达“佛法天庭”的天路,那么距盆地中心的最远端、海拔极高的二郎山就是盆地的“西天之际”,也是盆地四个角的最高之处。毫无疑问,二郎山的山脊走廊是拱卫四川盆地的极西屏障,也是一道高远的长墙;而从文化心理而言,它恰是大盆地通往高原的一个“天外”。
历史学家任乃强曾撰写《天全小志》,他认为“天全”两字,极可能是本地杨、高两大土司投诚归附时,向朝廷上报领地的译音。也就是说,“天全”为记音。任乃强叙述道:在元军进攻天全河流域时,高土司降元,本地羌民避免了被屠城的危险,因此羌民得以保全。“羌”与“天”语音相近,所以“羌全”得名而为“天全”。我以为这一推论符合本地历史地缘。史籍明言土司所辖百姓为“氐羌”,实际为羌族的一支青衣羌后裔。天全县一带本属雅州,汉代即为青衣羌人聚居之地。《水经注·青衣水》云:“青衣水出青衣县西蒙山东,与沫水合。”注云:“县故青衣羌国也。”天全县区域还有“破磷村”“荡村”等地名,当地史料无一字解释,我判断也是记音而来。经过羌族著名诗人羊子代我征询羌族学者,得知“破磷”是“衣袖”或“衣袖里面”的意思;“荡村”应为“宕村”。西晋永嘉元年(307年),羌人始建宕昌国。陕西省即有“宕羌”。这些地名体现了唐宋时期青衣羌的历史信息。
明末张献忠的大西军进攻天全县,遭到高、杨土司全力反抗,飞仙关、石头寨等地均是战场。当时天全县的地缘相当于现在的雅安市,天全也是南诏(今云南全境、四川凉山州及贵州和缅甸部分)、吐蕃(主要为今西藏地区)到达成都的锁钥之地,是历代王朝守卫西部的第一道屏障。二郎山下的紫石关与禁门关、飞仙关,在历史上成为天全河流域内的“三关”,它们一度在经济和军事上都具有重要的地位,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土司统治时期,曾在紫石关设紫碉百护所,后为官兵戍守驻地。唐末至清雍正以前,紫石关一直是重要关隘,总面积达8000多平方米,有重兵把守,常与碉门(禁门关)相提并论,称为“紫碉”。正因地缘特殊,大西军横扫四川,不少难民逃亡至此得以保全,由此可以见到天全与大盆地唇亡齿寒的关系。
1644年,西方传教士安文思、利类思风闻大西军已攻破重庆,他们随逃难人流进入雅州天全。他们不但知道高、杨土司,而且对土司制度还有一定了解。安文思指出:“在这个帝国的城镇中,有一些在云南、贵州、广西和四川省,我认为它们不向皇帝纳贡,也不归顺他,而是由特别独立的王公统治。这些城镇大部分有高山悬崖环绕,好像是大自然格外赐予它们的防御工事。山岭之间是几天旅程的田地和平原,从那里可以看见第一等和第二等的城市及许多乡镇村落。中国人把这些王公叫作土司,即土官,即是说当地的曼达林。”(何高济译《中国新史》,大象出版社2016年9月版,第36页)天全县的不少老建筑,至今得以保存。
在大渡河与青衣江的分水岭,伫立在二郎山山巅垭口,朝泸定县方向望去,由瓦蓝过渡到纯粹之蓝的天际下,可以览尽晴雪中木雅贡嘎神山的雄浑无俦之景。在二郎山山踝一线,大渡河宛如一根力道十足的上帝长鞭,深深切入花岗岩体,逶迤向东而去。在二郎山周围,金栅山和大野牛山、小野牛山,以及一座座相互牵连的无名山峰侧身耸立,朝拜着二郎山上氤氲四起的云气。1940年,国画大师张大千先生行至西康时,为二郎山风貌神韵所震撼,作国画《二郎山》,苍翠险峻跃然纸上,并题诗道:“横绝二郎山,高与碧天齐。虎豹窥阊阖,猿猱让路蹊。”
二郎山风雪运输路
川藏公路跨越二郎山,盘山路段全长82公里。二郎山地处四川盆地西部,位于雅安和甘孜藏族自治州交界处,山顶海拔高3040米,公路越经山口的海拔为2980米。同时,占地1600平方千米的二郎山景区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野生动植物的宝库,植物种类多达600多种,单是脊椎动物就有206种。被誉为“二郎山神草”的光叶蕨,比大熊猫还要古老。二郎山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得益于二郎山独特的“华西雨屏”。
川交二处原党委书记邓天书多次到二郎山一线公路参与维护和保养,他对我说过,筑路工人当时的确不认识这些神奇的植物,把它们当作杂草清除了,后来看报纸才发现:“哎呀,比大熊猫还要古老的植物,我们是亲手触摸过的。”
国道318线2758的路碑就在二郎山垭口处
山间原始森林也是鸟类的天堂,多年以来,此地成了摄影家们最为理想的“打鸟”之地。记得在2018年夏季的一个上午,我从盘山公路来到山肩。看到气流仰攻山巅,形成了一条坡道。很多鸟儿顺势而上,它们最后一丝体力从翅尖漏走,被气流带往一个一个的凹地。
鸟儿仍然展开空空的翅膀,不再动弹。气流抵达高空的临界面,凝结为云,将不可见的腰身横陈。鸟儿必须与流云达成一致,把羽毛拉长为拨穗的经幡。几次蛇行之后,它们从巅峰的垭口流泻而过。似乎不是飞过的,倒更像是垭口在阳光下蒸腾起来的云气,由此,鸟影成为旗云的旗穗。在更高处,气流飘然至上,铺开了网格状的大云。鸟儿知道,高处不胜寒,必须折返大地。这样,鸟儿收拢翅膀,不再随波逐流。鸟儿如云瀑一般俯冲下来。灰白色的鸟影,脱离了云的阵营,显现出斧头的质地。看上去,让人想起直赴梁山的水浒英雄。
这其实与大渡河流域的焚风效应有关。焚风往往以阵风形式出现,从山上沿山坡向下吹。焚风在迎风坡成云致雨,在背风坡形成干热风的整个过程被称为焚风效应。
缺乏人文积淀的山水,不过是风景而已。二郎山的层峦叠嶂中,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古老山地民居,栈道、索桥、笮桥、木板桥、石拱桥星罗棋布。回望身后,是青衣江上游源头的天全河,以及盘旋往复的二郎山老公路。洞穿二郎山的隧道为通行提供了极大的便利,那条26公里的穿越二郎山的川藏公路,连接起了天全县四季花开不断的山水之路、历史久远的茶马之路、红军长征的伟大之路。
在我的印象中,天全县更像是依托二郎山东麓的一块文化飞地。它既是川西平原抵近横断山系的台地,也是康藏地区进入汉地的第一个繁华驿站,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不同地缘、不同季候、不同物产均在此分界或汇聚。一江澄碧的天全河与源源不断的川茶,成了天全县最为突出的两大人文征象。
“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二郎山自古山陡水险,古道斗折蛇行,骡马也无用武之地,只有靠人手脚并用,方能攀援通过,这造就了所有茶马古道中唯一的奇观:从天全县禁门关至康巴路段的人力背茶。历史上,以荥、雅、名、邛所产为“大路茶”,天全为独具特色的“小路茶”。天全县小河镇红星村甘溪坡,是曾经的背夫歇息之地。今天新建的茶马古陈列馆中,展示出的背架子(背茶包的工具)、丁丁拐(背夫歇脚的支撑工具)、汗剐子(用于剐汗的工具)、麻窝子(草鞋)、脚麻子(背夫翻山时绑在草鞋上防滑的工具)、溜壳子(背夫渡河溜索用的工具)等,述说着一个个尘封已久的艰辛故事。
在天全县甘溪坡、紫石关等处的残存古道上,石板上一个个密密麻麻的“拐子窝”清晰可见,这是茶马古道特有的标记,是历史的烙印,是无字碑,展示着时光的踪迹与历史的沧桑。
作为茶马古道向西延伸的第一县,天全是不折不扣的天然氧吧,具有无可替代的历史人文底蕴与生态农业产业优势,将特殊地理、气候、物产、厚重历史与旅游业予以深度结合,可将天全县建设为“留得住人”的出入大盆地的休闲观光胜地,而二郎山恰是世人所瞩目的伟大地标。
新闻推荐
今年以来大熊猫频频下山,媒体公开报道多次。今年年初,四川省雅安市石棉县栗子坪彝族乡的村民看到一只野生大熊猫在公路上穿...
天全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天全县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