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援武汉须过几道关？

来源:澎湃新闻 2020-02-01 12:10 https://www.yybnet.net/

撰文 / 刘雪儿

编辑 / 赵艳秋（本文转自小犀财经）

司机和货车被隔离，压力大

农历大年初五，李星缩着脑袋躺在一间活动板房的床上，这里离他家所在的村子还有两三公里，周围是大片土黄的田地和枯草，板房里只有一张床，只通电没有水，到处钻风。

李星是刚从湖北疫情区运送完物资回来的卡车司机。

初四从湖北孝感返回山东临沂老家的路上，李星接到了村支书的电话，对方坚持要他即使没有症状也要到村外隔离14天。此前的大年三十，李星也去了武汉孝感运物资，第二次出发去湖北前，跟他接触的20多人都被要求在家隔离。

李星的隔离板房和他的货车

在此之前，从1月23日10时起，为了有效切断病毒传播途径，武汉实施进出人员管控。而在1月22日晚，国家卫健委发布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方案(第二版)》，防控方案提到，该疾病的潜伏期最长约为14天，存在人传人情况，要求那些与病人有接触，但没有采取有效防护或者有暴露可能的人群，要进行14天的医学观察。之后，有地方政府机构要求，从武汉出来的人群，应该自行隔离14天。

“心里不平衡啊，村里人也有抱怨。”他吸着鼻子，念叨着妻子和三个孩子的生计。他是个热心的货车司机，年前就开始关注满帮平台上的疫区车货匹配信息。“疫情这么严重，一般都不愿往武汉跑，但我想一车物资可以为不少人带去一点保护，非常值得。”但此刻，对家人的惭愧、无奈和委屈萦绕心头。

李星协助物资装车

AI财经社调查发现，这种隔离要求对个体卡车司机还较为松弛，名义上要求在家隔离，一些地方并没有有效监督，但对大中型快递快运企业来说，隔离不再流于纸面。

前天，一家电商企业的高管透露，现在最困难和混乱的，是支援武汉的物流，到武汉后不让离开，有去无回，再这样下去，大车都快折腾没了。他还透露，这两天返回出发地被要求隔离的也越来越多，几家头部快递快运公司都遇到这种问题，本来春节期间到岗的员工就不多，现在战士们越来越少。

几家物流公司也向AI财经社证实了这一情况。一家头部快运公司透露，“这确实是我们目前遇到的一个很大的困境，现在只能尽力和当地部门沟通。”有的物流公司表示会向各地抽调解决，但也表示“持续下去就困难了。”

而期间带来的损失都是物流公司自己承担。一家物流公司表示很无奈：“很多公路都挖断了，还有各种交通管制，隔离14天的损失由我们补贴司机，一方面你要做公益承担社会责任，一方面自己要承担很大损失，比如补贴、管理费用、风险等，能理解，但对物流企业来说太难了。”眼下在春节期间报名的卡车司机还很少，随着各地支援的展开，她担心麻烦事和损失也会增多。

一位目前正在湖北某地做物资运输协调的志愿者吴芳对AI财经社说，为了避免隔离，货车司机要把货卸在武汉高速路路口，湖北当地医院的车或者其他车辆再把货拉进去。而武汉市交通运输局相关人士对AI财经社表示，卸货后只要体温正常都可以出城，但返回后被隔离则看各地政策。目前来看，在当地隔离的越来越少，返回后被隔离的在增多。

AI财经社了解到，货车本身可以通过消毒来阻断病毒传播，但具体到一线执行人员，由于相关培训体系跟不上，执行效果难评估，导致宁肯隔离也不放行。这对非疫区居民是个负责的做法，但隔离加剧了司机的逃离以及货车运力的不足，将直接影响疫区居民的物资保障。如何做到有温度的隔离，让奉献的企业和个人不吃亏，像白岩松说的“隔离病毒，不能隔离爱”，还需要政府机构和社会关注。

“每天都有人说，我的货被卡了”

与几大物流公司关注隔离政策和运力紧缺不同，在志愿者吴芳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缺车，而是流程管理。“现在没有一个准则说，我拿到了通行证，就一定能从某地去某地。”

1月27日，一位运输物资的司机对她说，路上看到顺丰的车都被卡到仙桃过不去，建议他们不要寄顺丰，“但我们小型物品不值得拿大卡车去拉啊。”

令吴芳着急的是，每天都有人跟她反馈，我的物流被卡在哪儿了，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28日有辆货车被卡在仙桃，吴芳马上找到一个海报上的电话，那个海报上说，凡被卡的疫情物资都可以打那个电话，但他们打了好久都打不通，车已经被卡了3个小时了。“怎么办呢？”她很无奈。

这种“通关”信息，每个地方、每一天的情况都可能不一样，吴芳他们需要不停地更新。28日她刚在一个群里分享，“开三证——提货证、通行证再加上医院的需求单就可以走了”，但群里马上有人站出来说不可以，现在有些地方政府又开始不允许医疗物资外流了，你不一定能从一个地方出来。吴芳一下子也懵了。

如果说各地不一的隔离政策是造成部分运力紧缺的外部原因，那么湖北疫区当下缺乏统一的程序和调度平台，文件政策和落地执行的偏差等，则进一步加剧疫区的物流难题。

1月27日，朱一龙公益个站在微博上透露基金会的物流运输困境，他们联系了一天也没找到物流公司，而且“湖北交通受限下不允许跨市区，只能选择将目前能发货的6万多双外科手套先捐赠给湖北黄冈”，而此前他们初衷是想多捐给几个偏远地区，最后他们在29日才发出物资。

“我不知道现在你们采访谁能得到特别清晰的信息？”吴芳看到，各种物流“通关”的说法不一。

狮桥物流相关人士告诉AI财经社，有通行证进武汉卸货后，如果不出意外都可以原路返回。“通行证一般由物资方、受捐方、当地公安协调办理；还有一种情况是，通行证由发货方办理，车辆下高速行驶10公里后，收货人在防疫检查点附近接货。”

而跨越速运相关人士更是透露，根据1月28日邮管局最新通知，只要有“快递公司”字样的运输车登记后就可通行，不用再报备到指挥部。

这也得到了官方的验证。武汉市交通运输局相关人士透露，援助物资的车辆哪怕没有通行证，只要有相关证明，都可以在高速路上优先放行。

不过，落地执行并没有那么顺畅。韵达湖北地区负责人告诉AI财经社，“武汉城里名义说可以走，但下面执行和理解也有误差，需要电话沟通才能解决，我们只能去定点的医院等几个地方，小区都去不了，顺丰和邮政相对好些。”

疫情下的物流攻坚战

如何做好疫区和非疫区间的物流协调，已经成为迫在眉睫的事。

在汉森供应链董事长、物流供应链专家黄刚看来，第一步可以设立二段式物流，“如果高速路不受疫区管制，可以建立临时枢纽，外地车卸货后，疫区内的本地车运回市内，这样双方不用深入接触。”

不少公司已经沿用这种做法。韵达相关人士透露，韵达是“甩箱操作”，到高速路口卸下车厢，司机开走车头，韵达武汉的车来接走车厢，所以没有遇到过被隔离的问题。

二段式物流的关键，在于疫区当地有充足的运力来接应。黄刚进一步提出，如果本地运力不够，可以从外地调拨车辆，供应疫区内部的短途运输，解决运力不均衡问题。

但目前外地即来即走支援的车辆尚且不多，外地车长期在疫区短途服务的方案并不现实。卡车司机李星透露，他有11个微信群涉及近5000辆卡车，除了他几乎没人去湖北，从山东临沂到湖北孝感的1200公里，一路遇不到200辆卡车，而以往堵车都能碰到上千辆。如果让外地车长期在疫区运输，恐怕很少有人报名。

很大程度上，这需要依靠疫区本地的物流资源。拿武汉来说，社会团体和物流企业等民间力量正在发力，武汉现代物流研究院、武汉物流协会联合壹米滴答、梦圆冷链、东风物流等企业及热心车主，组建防疫志愿货车车队和志愿私家车车队。

他们分了两条线，大车负责大型医疗物资运送，小车负责医护人员通勤、小件医用物资和生活物资。很多无法进城的外地物资，都由这些志愿车队到高速路口接应。截至1月27日，志愿车队已承运口罩超120万只、防护服超200箱、食品饮料超2000箱、水暖建材超100立方米。

“现在看来，企业很希望来支援，但不知道哪些地方需要运力，需要4.5米还是9.6米的车，有关部门应该合理评估需要哪些运力资源，然后做好统一的信息发布，以后构建智慧城市都会需要，这也是5G到来前对我们应对突发事件的一次重要考验。”

在黄刚看来，物流信息混乱背后更是供应链出了问题，需求突发，供给失衡，供给产品保障的流通环节也失衡。他曾参与汶川地震、雅安地震的物资救援，发现灾区的物资供应一般分三波，第一波是口罩、消毒液、医疗器械等医用物资，第二波是米面粮油果蔬等生活物资，第三波是把临时性保障变成常规化保障，解决的是未来几个月城市消费的供应链问题，比如快递、外卖、餐饮的正常供应。

“未来三个月，疫情放缓，疫区相对隔离的情况下，需要做好民生物资的科学预测和运营，比如预算出社区需要多少米面粮油，上报给供应商，组织工厂直供社区，甚至采用社区团购代采和用户自提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