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古道 三种生态

编者按

樱桃红了，枇杷黄了，又是人间四月天。

四月里，有一份牵挂不敢或忘：“4·20”芦山强烈地震过去快一年了，灾区是怎样一番光景？

在“4·20”芦山强烈地震发生一周年之际，本报记者奔赴雅安地震灾区，处处可见新生的景象：茶马古道上，损毁的文物修复重生；蒙顶山上，受损的茶农找到了新商机；新添古镇，村民看好前景，在自家地上盖起全镇第一家农家乐……

本期天府周末推出两个整版来自灾区的特别报道，让我们一起见证——春天，不可阻挡的复苏和新生。

□本报记者 张珏娟 张良娟

“‘4·20’芦山强烈地震后，看着重建的大好光景，觉得藏茶生意定能火起来。”4月10日，在雅安做生意的北京人岑培雷想和记者一起去茶马古道“踩点”。这一次，与前两年在芦山单纯包下200亩地种茶不同，他已在心里许了一个大大的愿：与茶马古道一起新生。

岑培雷的信心来自茶马古道雅安段的修复规划。茶马古道不仅是一项文物修复工程，借力灾后重建，它已经衍变为关系民生的安居工程、辐射产业发展的经济坐标。茶马古道的文化重建之路，也是一条文化、经济与民生的复兴之路。

茶马古道是历史上的贸易通道，是今天的重生拐点，更是明天崛起的文化走廊——

比修复二王庙还难的“大手术”

观音阁地处雅安闹市区，正被绿纱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一旁的工地上，木匠刘以兴正举起一块陈旧的木料仔细端详。“难啊！”

刘以兴口中的这个“难”，是指这和当年修复二王庙一样考手艺。他拿起一个斗拱对记者说：“我不能全换，而是需要把腐朽的部分挖出来，还要保证打磨的新构件能够严丝合缝地配上。腐朽严重的部件，可能要挖近10个部位，不好整。”

刘以兴来自福建，曾在被誉为“5·12”汶川特大地震文物恢复重建“1号工程”的都江堰二王庙工作了3年。刘以兴告诉记者，和二王庙浩大的工程量相比，观音阁的工程量虽然不大，但由于构件腐朽严重，对于工艺的要求反而更高。

真有这么难？在观音阁灾后文物抢救保护工程监理赵元祥的带领下，记者走进观音阁。这座修建于明代的建筑只余下几根顶梁柱和圈梁。由于年久失修，柱子倾斜严重，整个观音阁的圈梁向外发生了一米多的偏移。

赵元祥为观音阁下了“病危通知书”。而“治病”的唯一方式只能是“手术”——落架维修，即将屋脊、椽子、柱子等各种木构架的构件局部或全部拆落，修配后再按原状安装。“预计需要100方左右的木料。这些替换的木料不仅要求种类和原来的一样，含水率也必须控制在20%以下，这样才不容易变形。”工程施工方的质检员陈炼告诉记者，为了备料，他们派出有经验的木匠在雅安各地寻找老木料。选好后要通过四川农业大学的检测，合格后才能运送到观音阁。

观音阁是茶马古道重生的一个支点。在这段历史遗迹上，聚集了12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及39个省级文物保护单位。51个点位要还原的不仅是一条古道，更是一条通向明天的文化发展之路。

在修复文物的同时，雅安各地都在试图“放大”文化。名山区文物管理所所长邓黎民告诉记者，在对蒙顶山古建筑群、天梯古道等受损文物进行修复后，他们还将做出茶马古道名山段的保护规划方案。“把这条路梳理出来，在保护文物古迹的同时，让它们与生态、产业、区域发展互为支撑。”在荥经，茶马古道是路标，文物之外的南路边茶传统手工制作技艺、荥经砂器制作技艺等也被拽进了规划视野，力图呈现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茶文化生态。

茶马古道上的那缕茶香，萦绕着昨天的“茶马互市”，承载着今天的希望，更滋养出一条独具特色的经济走廊——

守着黄金口岸再出发

4月9日，天刚亮，睡了不到4个小时的黄学云已经起床，招呼儿子一起生火、热锅、炒茶。

守着灶台，黄学云用布满裂纹的手拿起柴火，添进灶里。常年在高温的铁锅里炒茶，他的手已经沾染了茶叶的青黑色。噼里啪啦的柴火声中，三口大铁锅逐渐有了温度。“一号锅，升温”、“三号锅，降温。”蒙顶山安静的清晨里，铁锅前响起儿子们响亮的吆喝。

这样的场景，放在以前，黄学云想都不敢想。守着茶马古道这个“宝”，一家人却常常为了糊口愁眉不展，三四百元一斤的手工甘露，四处难找买家。“手工制茶是个辛苦活，有两个儿媳妇都因为受不了这个苦离婚了。”也因此，坚持要儿子、儿媳们传承手工炒制茶叶的黄学云没少受抱怨。手工炒茶耗费人力，但价格在地震前却和机制茶相差不大，黄学云只能靠回头客维持生计。

这样的艰难，在今年来了个180度的大逆转。

“4·20”芦山强烈地震发生后，作为雅安农业支柱产业的茶产业损失巨大，近50万亩茶园减产减收。成龙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志愿为雅安蒙顶山茶公益代言一年。2013年5月26日，作为名山区茶农的代表，黄学云将自家手工炒制的蒙顶甘露带到北京送给了成龙。消息传开后，来自全国各地的订单顿时清空了黄家的茶叶库存，茶叶价格随之翻番。

“今年甘露涨到了八九百一斤。”守着柴火灶，黄学云告诉记者，手工茶产量不高，价格上涨了，但他们的制作满足不了猛增的需求量。黄学云还从芦山、天全等地请来10多个采茶工帮忙。黄学云说，由于手工茶不能陈化，当天采集的茶叶必须当天加工，所以他和三个儿子每天都要炒十七八个小时。

“何止黄学云一家哦，1年来，蒙顶山茶的价格和茶农的收入都是火红的上涨线。”在名山区茶叶局局长阳永翔的工作笔记里，详细记载着这样的数据——雅安茶叶产值同比增长6.7%、人均茶叶增收263元。

这幅上涨的曲线图，也出现在荥经县古城村三社15号曾氏庆红砂器有限责任公司。4月10日，记者见到荥经砂器传承人曾庆红时，他正拉着岑培雷察看定制的茶具。“以前主要做炊具，一个只能卖几十块，现在我们开发了茶具、雕塑等系列工艺品，这个茶壶能卖到200多元。”曾庆红告诉记者，震后一年来，荥经砂器的曝光率和知名度上升，从北京、上海、重庆各地来了不少订单。“一位重庆客人一次性要定200套产品，我都没敢接。”

面对供不应求的好生意，曾庆红在挨着茶马古道的老厂区旁边新盖起了一座5层的新厂房。“守着这么好的口岸，不把文化往大了做，岂不浪费祖先留下的财富？”在曾庆红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盘算——把新厂房做成荥经砂器体验馆。“让砂器多一条腿走市场，游客们来到这里不仅能观看国家级非遗荥经砂器的制作过程，还可以把亲手制作的砂器带回家。”曾庆红期盼着，自己的体验店能够成为一个集文化传播、休闲体验旅游和产品经营于一体的新门面。

蒙顶山甘露、荥经砂器……这些曾经熟悉的名字，一年后已焕然一新。雅安文广新局产业科科长傅小珊说，新在于融合——生态+文化+旅游，融合出了新型产业综合体。

蒙顶山脚下的茶马古城也迎着这样的契机，重新出发了。这个以茶为名的古城背后就是万亩观光茶园，一脚横跨茶产业、物流产业、文化产业、旅游产业和房地产。“雅安春茶在这里交易，还有那么多要来见证雅安巨变的游客……这些都是生意啊，开个面馆子都会成为金饽饽。”一口气买了七套铺面的李先生说，他要在夏天到来前把店面装出来，见证蒙顶山旅游再走红。

茶马古道是昨天播下的文化种子，是今天萌出的希望，更是明天收获红利的一条民生通道——

开个农家乐奔向好生活

4月10日中午时分，荥经县城民主路187号的姜家大院里，住户们升火开锅。84岁的姜琳迈着颤巍巍的步子，领着电工走到大院最后一间屋子里，要为老化的电路换上新闸门。

这座始建于明代的姜家大院距今已有500多年历史，见证了姜家因边销藏茶而兴盛与衰败的过程。除了姜琳和老伴，如今的姜家大院是10多户租户、30多个人的大家庭。望着院子里四处散落的竹器和老旧的家具，姜琳告诉记者：“这是文物保护单位，也是我的家，盼着茶马古道重振，家也就修缮保护了。”

地震后，姜琳在巷子里听说了雅安要借灾后重建之力，修复和保护茶马古道雅安段。而这条亟待修整的古道沿线，还有不少像姜家大院这样，既是百姓安居之处又是历史文物的古建筑。雅安市文物管理局局长李炳中直言，对茶马古道的重建，不仅关乎文物保护，更关乎民生。

距姜家大院30分钟车程的新添乡新添古镇的200多户人，也期盼着茶马古道的灾后重建为自己带来好生活。

新添古镇是从茶马古道上一个驿站发展而来的小镇，曾经是天全、荥经、雅安交汇地带的经济中心，兴盛时有60%的居民都在经商。随着茶马古道的没落，这个小镇也失去了往日繁华。荥经县文管所所长高俊刚在记者到达古镇时，正在冥思苦想古镇的规划思路：“集中对保护较完整的四合院进行维修加固，一方面可以改善百姓的居住生活条件，另一方面也为古镇的旅游增加可看的景点。”

规划虽然还在“进行时”，但已有村民看好古镇前景提前开起了农家乐。65岁的郑光盛这几个月忙着爬上爬下，在自家的地上盖起了新添古镇的第一家农家乐。按照郑光盛的规划，上下三层的农家乐不仅能供应30个游客吃饭、住宿，还在院后修了游泳池，更有专门的停车场。郑光盛告诉记者，修农家乐的主意是在外包工程的儿子郑崇兵提议的。“现在他还在外地包工程，给我们农家乐挣钱。我们计划是3年，如果古镇依托旅游发展起来了，他们就不用在外边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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