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是三星堆永恒的主题
玉人面具
金沙玉贝形器
纵目面具
蛙形金箔
萧易/文李绪成 余嘉/图
纵目面具,象征意义的“眼睛”
纵目大面具,高65厘米,宽138厘米,出土时倒立在祭祀坑里,远远看上去,像把椅子一样,挖出来才知道是个巨型面具。它长刀眉,鹰钩鼻,扁平的嘴巴似乎带着盈盈笑意,最特别的是眼睛,呈圆柱状往前伸出,甚至连眼肌都附在眼球上被拉了出来,似在奋力张开眼睛,整个世界都要被这双眼睛看得明明白白。古蜀国的工匠们用夸张的手法,将人与兽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创造出这既夸张又独具特色的作品。正如学者陈德安所言:“纵目面具面目威严,表情严峻,给人以巨兽般威武之状;然而仔细审视,它那线条优美的轮廓,尖刀形的宽眉,略带尖圆的杏形立眼,微露舌尖的阔口与隆起的鼻梁,无不给人以温和善良之感……这些奇特而复杂的表情,仿佛要让人们感觉神的存在,尊敬它,崇拜它,服从于它的威慑之下。”
中国古代有个成语,叫“蜀犬吠日”,说的是成都平原上的狗很少看见太阳,一当太阳露出脸时,它们就感到奇怪,感到是个怪物要去叫,要去咬它。成都平原自古多雾,天基本上是阴沉沉的,生活在这里的蜀人想要看清远一点的东西,很不容易。一种观点认为,纵目面具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制作出来的,面具的眼睛是柱形的,这无疑意味着它有超乎寻常的望远能力,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两个尖尖的耳朵像鸟的两只翅膀一样,在古人眼中,天空中飞翔的鸟能够听到很远的声音,甚至是云霄之外神灵的指示。因此,纵目大面具又赢得了千里眼、顺风耳的称呼。
另一种观点认为,纵目大面具塑造的是蜀王蚕丛的形象。《华阳国志》记载,“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做石棺石椁,国人从之,谓纵目人冢也。”这段记载,此前曾令不少学者感到茫然,“纵目”是否像神话中的二郎神一样,额头中间又长出一只眼睛?三星堆两个祭祀坑发现后,学者认为“纵目”可能正如这些面具一样,眼睛是向外突出的。也许有人要问,蜀王蚕丛怎么会长得如同怪兽一般?殊不知纵目大面具是对蜀王蚕丛的追忆,这样的形象,显然经过了古蜀人天马行空的幻想与艺术加工。
除了纵目大面具,三星堆还出土了许多与眼睛有关的文物。“眼形器”有菱形、钝三角形、直角三角形三种样式。菱形是完整的图案,钝三角形器须由两件上下拼合成菱形,直角三角形器则须由四件才能拼合成菱形。而菱形的中间,恰好组成一个圆。有学者认为,它们代表的是古蜀人的“纵目”。
眼睛,是古蜀青铜器艺术表达的重要母题,有意思的是,甲骨文中的“蜀”字,虽然写法有20多种,每一种写法上面,都有一个大大的“目”字。历史上的古蜀人并未留下自己的文字,为什么商朝的甲骨文中会以眼睛来代表蜀人呢?从青铜器中的眼睛崇拜来看,当时的古蜀人一定是对眼睛有着特别崇拜的部族,他们塑造出大量眼睛突出的形象,供奉于宗庙或神殿中。与之同时代的商朝人,可能看到或者听说了这些神像,于是便用象形的方式将它记录下来,这或许就是甲骨文中“蜀”的由来了。
青铜人头像,他们是谁?
纵目的形象,成了三星堆青铜器的一大特征,一些青铜人头像也是纵目的,虽然也是纵目的,但与纵目大面具还是有很大区别——眼睛鼓出眼眶之外,中间有一道横向棱线,虽然神秘,却不像纵目面具那般夸张,可能代表世俗的统治阶层。
四川大学林向教授认为,青铜人头像其实是戴着面具的古蜀人上层人物,作为古蜀酋帮的头目——酋长兼祭司,为了保持他们神秘的面孔,是轻易不会以真面目示人的,戴上面具,不但掩盖了自己的面容,也隔绝了自己与世俗世界的联系。“假面文化”的遗风在中国源远流长,直到今天,西藏的跳神与贵州的傩戏中都能看到。我曾经在芦山县看过当地的庆坛表演,这是芦山当地的一种傩戏,说来也奇怪,当那些年过六七旬的坛师戴上面具的一刹那,身体似乎被注入了活力一般,顿时手舞足蹈起来。
众多人头像中有四个戴着纯金打造的面罩,这也使得三星堆与古埃及、古希腊文明联系了起来:1922年,古埃及第十八王朝国王图坦哈蒙的墓葬在底比斯国王谷被发现,他脸上就戴着金面具;古希腊迈锡尼城遗址也出土过青铜佩金雕像。显然,这四个戴着黄金面罩的头像身份更为突出,可能是逝去的先贤或者大巫师。
学者们普遍认为,人头像过去是有身躯的,只不过青铜珍贵,它们的身躯以木头或者泥巴代替,并在埋入祭祀坑前被毁坏。在三星堆,能享受全铜铸造殊荣的,只有那尊高260厘米的青铜大立人——他出土时在祭祀坑中平躺着,身边环绕着纵目面具、人头像、玉器以及六七十根1米有余的象牙。
大立人的模样,与那些青铜人头像并无太大区别,粗眉、纵目、高鼻、阔口、大耳,只是他的身体也用青铜铸造而成,并竭尽奢华之能事:头戴双层高冠,身穿三层华衣,外衣装饰四条飞龙,很像后世帝王的龙袍,双手硕大,夸张地握在胸前,过去可能握着玉璋或象牙等礼器,似乎正醉心在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之中。大立人在所有人像中居于最崇高的地位,或许是古蜀国群巫之长。
天马行空的青铜时代
除了青铜雕像,三星堆时期的古蜀人还用青铜铸造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动物世界。鸟形器是三星堆最常见的,青铜神树的枝头上有鸟,青铜尊上有鸟。还有许多鸟,出土时便是形单影只的,谁也不知道它们原先栖息在哪里。最具震撼力的是一只青铜大鸟头,通高40.3厘米,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勾喙,可能寓意着继蚕丛之后的蜀王鱼凫,鱼凫的“凫”字,指的就是水里捕鱼的水鸟。
在三星堆遗址中,龙也时有出现。在长达数千年的历史中,龙一直备受中国人的敬仰。那些有着不同图腾崇拜的古人,纷纷将自己部落的图腾嫁接到龙身上。崇拜猪的部落,说龙很粗壮;崇拜蛇的部落,说龙头上没有角;崇拜羊的部落,说龙是有角的。我们现在见到的龙的样子,是秦始皇统一全国后才最后定型的。
三星堆这件青铜龙柱形器。一条小龙在趴在青铜器上,瞪着眼睛,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正伸着脑袋四处张望,后爪紧紧抱着青铜柱。它有一对大耳朵,耳内侧长着一对犄角,却留着山羊胡子,看上去,如同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一样。威武的龙,到了古蜀人手中,奈何变得如此沧桑?青铜神树上还藏着另一条龙。这条龙的尾部已经残缺,却仍然是商代青铜龙中最长的一条。铸造这条龙的时候,古蜀人故意把它弯成了S形,看上去曲曲折折,很是奇怪。然而,在安放到青铜神树上后,令人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无论是正面看还是侧面看,这条龙都是S形的,如同正在腾飞一般,跟枝繁叶茂的青铜神树天衣无缝地融合了起来。
青铜蛇多呈S形状,仿佛正在游弋或昂首攻击,眼球呈圆形凸出来,腹部有排鳞甲。最为奇特的是,蛇的头部和背上长有翅膀。《山海经》说,鲜山上有一种蛇,叫鸣蛇,样子长得像蛇,却有四个翅膀,声音像磐石一样。据说这种鸣蛇不是祥物,见到了就要大旱。三星堆人还用青铜铸造出虎、雄鸡、鹤等动物的造型,它们和三星堆人一起,奏响了生命的欢歌。
商朝精湛的青铜铸造技术,也在此时影响着古蜀人,三星堆出土文物虽然颇为神秘,不少文物却能看到商人的背影,诸如青铜尊、青铜罍等等,应该是蜀地工匠模仿中原青铜器制作的。早在3000多年前,极富探索意识的古蜀人已经走出成都平原,积极与外界交流,建立了与黄河文明的联系,从浩瀚的商文明中吸取了诸多精华,却又自成一体。殷商文明给三星堆的青铜器注入了中原文明的基因。这也使得三星堆古国在保留了它天马行空幻想的同时,却又加入了殷商文明的大气与磅礴。
自大禹铸九鼎以来,鼎、尊、罍、彝、盘、豆、簋等青铜容器便成为中国青铜文明的主流,三星堆却自成体系,这些青铜器被他们用于祭祀,追忆和崇拜他们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祖先、无所不能的神灵和死去的亲人。一棵棵神树,一个个铜人,一只只飞翔的鸟儿,一双双神秘莫测的眼睛。三星堆900余件青铜器成功地搭建起了古蜀青铜文明的高度,绘声绘色地把一个失落已久的古老帝国重新拉到我们身边。也许,当风拂过古国的时候,整个王国的人们都可以聆听到那些由金属的摇曳和碰撞演奏出的音乐,那一声声清脆的声响,证明了一个伟大的青铜时代在成都平原达到顶峰。
独一无二的黄色王国
在中国许多城市,我们常常能看到太阳神鸟的影子,它自当选为“中国文化遗产标志”以来,就成了中国文化的象征与符号。太阳神鸟金箔内层有个旋转的火球,外层等距离分布四只飞鸟,向同一方向展翅高飞,线条流畅,极富韵律,是古蜀先民“天人合一”的思想、精湛的工艺与天马行空幻想的完美结合。
太阳神鸟又称“四鸟绕日”,被考古界认为寄托了古蜀人对太阳的理解与诠释。中间旋转的火球代表着太阳,四只鸟代表四季,12道光环代表十二个月或者一天之中的十二个时辰。古蜀先民认为太阳具有使万物复苏的超自然力量,于是崇拜太阳,他们认为太阳的运动靠鸟的飞行完成,因此将鸟和太阳联系在一起。不只是金沙,整个古蜀都狂热地崇拜太阳,三星堆祭祀坑出土了青铜神树,古蜀国最后一个王朝国号开明,开明二字,意为“推开窗户见太阳”,本身就是与太阳密切相关的词汇。
值得一提的是,数字“十二”和“四”在古人眼中具有独特寓意,一年分“四季”,地有“四方”;一年有“十二个月”,动物有“十二生肖”。金沙古人把太阳神鸟与时间、自然规律联系起来。
太阳神鸟发现后,考古学家猜测它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只是组合图案的一部分。当时一起出土的,还有几个动物形金箔,尖尖的嘴巴,背上有乳丁纹,模样看起来像蟾蜍。在中国,太阳被认为是阳性,月亮则代表阴性,《淮南子》说“月中有蟾蜍”,又说嫦娥“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联想到蛙形金箔,似乎可以说明,中原地区的月亮传说流传到了古蜀金沙,蟾蜍象征着金沙人对月亮的崇拜。
在金沙博物馆,你可能会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那就是金沙古国的重器,许多是黄金铸就而成的,太阳神鸟、金面具、蛙形金箔、金冠带、双鲟金带,无不代表着金沙遗址的最高成就。金面具高3.74厘米,宽4.92厘米,眉毛呈弧形,耳朵外展,鼻梁直挺,嘴角挂着盈盈笑意,金沙古国的工匠竟能有这样的手艺,为冰冷的金属赋予生命的活力。金沙人用黄金铸造这样一个笑脸,说明此人地位非常尊贵,或许只有古蜀王才能享此殊荣。当时统治金沙的,被推测为蜀王杜宇,《华阳国志》记载,杜宇东征西战,开辟了疆域空前的古蜀国,金沙人用黄金来追忆杜宇,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你参观过殷墟博物馆,难免会有这样的困惑:为何中原王朝青铜器如此流行,却少见黄金制品?商周时期的国家重器几乎全是青铜铸就而成的,比如鼎、罍、尊、彝、盘、豆等等。商人虽然也用黄金,却是多用作装饰品,西北游牧民族也将金用作饰品,诸如金耳环、金头饰等等。
说到这,有人就得发问了,古代皇帝赏赐有功之臣,动辄就是黄金百两,黄金比白银贵重得多,为何反而说古代没有用黄金的传统呢?其实,黄金珍贵,已是秦代以后的事了,远古时代的“金”,实际指的是青铜,《史记》记载,秦始皇收缴六国兵器,铸成十二“金人”,也就是十二个青铜人。春秋战国时期,楚国黄金大量流通,为了与青铜区别开来,这才创出了一个新的名称——黄金,此前的黄金一直称为公式。
1986年夏天,三星堆两个祭祀坑出土了诸多金器,包括金杖、金面具等精品,这个传统最终为金沙人继承下来。古蜀人创造了辉煌的青铜文明,他们在金器上的成就也令同时期的古人望其项背,令世人领略到了黄金的独特魅力。灿烂的黄金,成为金沙古国的国家颜色,也在中国文明史上留下了独一无二的黄色王国。
金沙石像,为何赤身裸体?
跪立石像,从展览开始就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金沙跪立人像是我国发现时代较早、制作最精的一批立体圆雕石刻艺术作品,人像虽然有大小区别,基本形态却相差无几:全身赤裸,脸型方正削瘦,颧骨高凸,瞳孔巧妙地利用了石质本身的纹理及色差来表现特征,并绘有朱砂;嘴巴扁平,亦绘朱砂;双手被反缚在身后,手腕用绳索捆绑,双腿并拢,双膝跪地,臀部坐在脚跟之上。
此前,国内曾发现过4件类似的石跪人像,其中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收藏一件,成都方池街四川省总工会商周遗址工地发现一件,三星堆出土了两件。学者巫鸿认为四件跪立人像与三星堆文化有关,时间在晚商到西周前期。
跪立石像的裸体造型,是最神秘的谜团,在古代,人们在什么时候可能会一丝不挂呢?那就是人在与神交流的时候。金沙博物馆研究部主任王方研究员认为,这种现象非但不低俗,恰恰是献祭者为了表达对崇高的受祭对象——日月、天地、山川、先祖等的虔诚、敬畏,在他们看来,尽可能脱俗的身子,才是最神圣的,比如中国国家博物馆藏螭虎噬人纹玉珮、安徽阜南商代虎食人青铜尊等器物上,那些正在升天、成仙抑或献祭的人样,几乎都是赤裸的,而红山文化、山西晋侯墓等出土的与天地沟通的玉雕巫师形象,也多是露脐或显乳的。
一种观点是,金沙石像是奉献给神灵的。这些古蜀人,很可能是当时古蜀国地位低下的阶层,被选出来献给神灵。裸体男性石像出土时,瞳孔、耳朵、嘴唇却像古代女性一样描上了鲜艳的朱砂,尤其是嘴唇,如同涂了口红。数千年前,他们可能是浓妆艳抹的——奉献给神,描上朱砂更显得虚幻和神秘。
跪立石像除了裸体外,另一些特征似乎也颇值得关注。首先是他们被反缚的双手,石像双手交叉背于身后,腕部被绳索绑缚,重重叠叠缠了很多道,似乎是为了防止逃跑。更让人不解的是手指:一件石像手上有四根粗大的手指,却不见大拇指;另一件石像两只手总共才七根手指;最少的让人吃惊,两只手总共只有五根手指。
从这些石像的发型看,似乎与文献中“椎髻”的古蜀人有较大的区别。他们头上像顶着一片特别的瓦,中间低凹,两边翘起的形状如同一本打开了的书一样。后面是长长的辫子,双股并列下垂,拖在脑门上,跟“麻花辫”很是相似,不同的是,辫子是在脑门上并列下垂的。这个发型很是有趣,在此之前,古蜀人从来没有梳过,三星堆与金沙的青铜人头像也没有过这种发型。
另一种说法认为,金沙石像被反缚的双手、奇异的发型说明他们不是古蜀人,自己人当然没有捆绑的必要,他们是战争中俘获的战俘,所以才被捆绑起来,扒光衣服。这些石像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痛苦的表情,有的不安,有的诚惶诚恐,有的闷闷不乐,有的胆战心惊,总之,没有一个是快乐的。他们或许觉得,自己将有性命之虞。
历史上,商王朝的甲骨文卜辞中,诸如“征蜀”“克蜀”的记载屡见不鲜,古蜀国与商王朝之间的战争不断,商人经常在甲骨文中诅咒远在西南边陲的古蜀国。既然商人与蜀人之间的战争不断,一些商朝士兵可能在战争中被俘,成为蜀人的阶下囚。也有学者提出,当时成都平原部族众多,秦将司马错就说:“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狄之长”,这些戎狄时而归顺,时而反叛。商朝士兵也好,“戎狄”也罢,跪立人像可能正是以它们为原型雕刻的,自然也不需要精雕细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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