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前的凝思 □夏长雪

九九重阳节，单位组织退休人员到市博物馆参观。走进新落成不久的博物馆大楼，在讲解员的引导下，我们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认真观看着每一个展馆的文物，仔细听着讲解员介绍。尤其对蚌埠开埠以来的市井人情、建筑式样等景物部分，大家格外感兴趣。那一处处旧式建筑，一个个老物件，也勾起了我对珠城往事的回忆。

我对蚌埠市最早的概念不是亲眼目睹的直观印象，而是靠耳朵听着想象出来的。童年时，最早知道她时，还叫她蚌埠街。是大人们提到蚌埠街，说起一些新奇事儿，让我对蚌埠街有了最初的向往。因为居家的地方离蚌埠街较远，所以每次缠着父亲要跟他去一次朝思暮想的蚌埠街时，总会被父亲用“路远你跑不动”的理由拒绝。其实搁现在我家离蚌埠街根本不算远，那时我住家的村庄叫十二里店子，据老人们说，因为村庄往西十二里到怀远县城，朝东十二里是蚌埠街而得名。现在交通发达道路畅通，十二里地上街下县那可是抬腿就到的事，但在靠两条腿奔走的早年间，十二里确实路程不短。

那时蚌埠街也不像现在高楼林立灯火辉煌，离几十里地都能望得见她。我们是听着她响动，想象她模样的。那时常能听到声音有三种，一是宝兴面粉厂的汽笛声，一般在天刚蒙蒙亮时传出，只要听到这响声，原本寂静的乡村就开始躁动起来，有人会扯着嗓子吆喝；洋面公司放气喽，上蚌埠街的快点起来。接下来又会是一连串的大呼小叫吵闹声，然后才见人挑、驴驮载着各家的瓜果蔬菜农副产品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出村庄，向蚌埠街赶去。此时东方的天边才显出鱼肚白色。上街的人们要到午饭以后才能陆续回村，这时早已等在村口的一群熊孩子，每人都会从大人手中接过两根油果子、一串糖葫芦，或其他一些平日难得吃到的点心。

呜、呜……这是火车的汽笛声。这声音平常是难得听到的，听到它多是冬日飘雪的夜晚，总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那时乡村冬日的夜晚，大伙都喜欢聚集到农家的牛房里， 上一摊碎柴草抽着旱烟袋，天南地北地叙着闲话。如果此时恰巧听到了火车汽笛声，话题就会转到蚌埠大铁桥是如何修建起来，哪年通的火车，津浦大塘几时挖的话题上。每次听他们说起这些我都非常入迷，也更加渴望着有一天和大人们一起去一趟蚌埠街，亲眼看一看朝思暮想的洋面公司和横跨淮河的大铁桥，还有鸣着汽笛飞奔而来的火车。

还有一种声音，是蚌埠码头逆流而上，航行在淮河里小火轮的汽笛声。清晨天一亮小火轮正好航行到我们村北的河段上，汽笛声成了催促家庭主妇早起做饭的信号。这声音也曾是我童年时想乘上它去看蚌埠街的梦想。

第一次去蚌埠街是七八岁的时候，跟在父亲后边的我别提多高兴了，走走跑跑一点也没有累的感觉，看到有和我们村庄茅屋草舍不一样的建筑就开始兴奋了。父亲看出我的心情，鼓励我说：前边就是蚌埠街了。果然道路两旁的楼房多了起来，人也多了，各类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后来我们进到一栋大楼里，父亲告诉我这是百货公司。嚯，这里面的货物真是多的数不过来，比起我们村李老头开的杂货铺不知大了多少倍。营业员个个穿戴整齐，讲话非常好听。不像李老头胡子拉碴，见我们小孩爱理不理。记得父亲还带我在饭店吃了一碗比我们家菜稀饭好吃不知多少倍的sa汤。遗憾的是没有看到火车，只看到了两条铁轨，当时心里还想可能是那天火车休息吧。

蚌埠街也曾给我留下过不快的记忆，小学三年级时，我们到离家最近的淮河电影院，看学校组织的包场电影，那时小学生包场电影每人只收五分钱，宽银幕才要一毛。电影院门口有一个卖大碗茶的男人，见我们是一群农村孩子，从旁边水果摊上拿起一个香蕉，问一个同学是什么，那个同学怯生生地说不认得。因为那时农村家前院后只栽一些桃子、杏子、枣子常见水果，南方水果是稀罕物。那男人得意地又把香蕉朝我眼前晃了晃问我可认得，我说是香蕉。他见状来了句：这小孩可以。转身又拿了个橘子问我是什么。因为那时父亲在外面工作，有时外出会给我们带些南方水果回来吃，所以当那个男人拿出橘子时，我毫不犹豫地说这是橘子。那个男人见没有难倒我，先是一脸的尴尬和失望，又突然重复了句：对，对，是“决子”、是“决子”。我虽然年龄小但很快就意识到，他是拿我乡村方言在取笑我。因为我把普通话的橘子，说成我们方言土话“决子”。长大了才知道，当时蚌埠圈堤内许多话，都是外来人的客家话，俺爸俺娘更是典型的土洋结合北方话，特别是一个俺字最明显。我们本土原住民都叫我或者是宛，到宛家玩去，在宛家尅饭。这才是地道的方言。我仔细琢磨过，那个男人之所以会拿我的方言取笑我，主要原因是城乡差别明显，一句话——农村穷。

俱往矣，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在流逝的时光里，我的人生已由少年、青年步入到老年。陪伴着我一路走来，我深情依恋着的珠城，却变得更加年轻靓丽。特别是改革开放四十年突飞猛进发展，蚌埠大铁桥不仅有了陪伴在身旁的“小弟弟”，还建起几座连接两岸的公路桥，隔河千里远，出行难早已成为往事，撑船摆渡的艄公也弃船上岸安享晚年。那鸣着汽笛令我羡慕不已的小火轮，早已进了博物馆。当年冒着滚滚浓烟燃煤的火车，在其家族里又添了跑得快无污染的动车、高铁新成员。穿城而过的母亲河，正一手牵着北岸的小蚌埠和南岸大哥哥比赛似的争先恐后快速向前奔跑。一座崭新城市正像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镶嵌在淮河岸边。蚌埠长大了长高了，珠城变得漂亮了，更有包容性了。不信你到张公山公园、花鼓灯嘉年华、龙子湖公园、淮河文化广场、湖上升明月绕一圈，包你能听到祖国各地四面八方不同的乡音，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身份，大家都在为蚌埠的明天流汗出力，用实际行动在为蚌埠市博物馆的明天，积淀着更加丰富的内容。

走出博物馆时，我还记着讲解员说过一句话：我们蚌埠这座新兴城市是火车拉来的，反复回味这话确实很有道理。

作者单位：禹会区长青乡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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