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汪军
安庆:苏雪林返皖第一站
苏雪林祖籍安徽宁国府太平县岭下村,太平天国战乱时期始迁出,祖父苏锦霞在浙江做官,由典史而知县,先后任职于瑞安、金华、兰溪、仁和、钱塘,1897年苏雪林出生于瑞安县衙,幼名瑞奴。辛亥革命后苏锦霞失去官职,全家寓居上海,两年后返皖。“祖父在上海头尾住了近二年,眼看清室恢复无望,官已做不成,久住上海,也难支撑,民国二年初便定了回岭下之计。祖父母和五叔先行回去,父亲在安庆谋到一个职业,母亲和我便到了此城。二叔教我和三妹进入安庆基督教办的小学培媛女校,仅读了半年便退出,和母亲也到了岭下。”(《苏雪林自传·家塾读书及自修》)“我退出培媛女校后,便随着母亲赴岭下了。岭下虽是我的故乡,我还是第一次来到,我们的家宅置于万山之中,林木丛密,瘴气甚重,适应为难,我便患有乡间常有的一种疟疾。”(《数学林自传·考入宜城第一女子师范》)
苏雪林自安庆到岭下,由于水土不服患疟疾,半年始愈,这年下半年又返回安庆读书。”是年下半年听说安庆第一女子师范招生的消息,我怦然心动,想去应考。“”我父亲在安庆得一差,住在城里,见我母亲携我姐妹来到,知想考一女师,甚喜。我们到了考期,便去应考,一考都考上了。我进的是本科,三妹进的是预科。这个安徽第一女子师范,成立于光复前,才开办半年,武昌革命事起,便停办,现在才恢复。它在安庆城里的百花亭,与我从前进过的培媛女校相邻,以前就是徐锡麟刺恩铭的警察学校,后面还有徐公祠。这个学校面积甚大,杨柳成行,我考入此校的作文题就是《柳堂读书记》。 (《苏雪林自传·考入宜城第一女子师范》)
苏雪林父亲苏锡爵返皖后,在省城安庆谋一差事,一直居住安庆直至病逝。“他(苏雪林丈夫)为什么这样恨我?最大原因我把钱津贴我姐和嫂,其实两家都住在安庆我父亲家里,吃父亲的饭,孩子多,上学要学费,零用也无着。我每家月贴一二十元,钱是我教书所得,并未用他一文。”(《苏雪林自传·苏州教书及返沪》)“我母亲逝后,她(苏雪林姐姐)到安庆住在我父亲家里,两个孩子也在省城学校读书。那时我父亲赋闲日久,经济状况非常恶劣,而家庭人口又多,负担极重,家嫂有男女四孩,姐有其二。父亲不贤,又有鸦片瘾,生活拮据可想而知。我入国立武汉大学任教的第二年,学校派我住宅一所,始将姐自安庆接来正式组织姐妹家庭,她长子考入中央政治大学,次子仍在安庆中学肄业。”(《苏雪林自传·姐逝及退休》)民国二年(1913)苏雪林家族回皖后,居安庆、岭下。父亲苏锡爵一直居住安庆,苏雪林亦在安庆培媛、女师读书,毕业后又在母校附小、预科任教。据安徽大学沈晖教授回忆:“苏雪林生于风雨飘摇的晚清,一生颠沛流离,履迹京沪川鄂、西欧南洋,而念兹在兹的还是故乡太平与宜城(安庆)。1998年5月,笔者护送102岁的苏雪林跨海峡回太平故乡,当返回台湾在黄山机场登机前,她动情的对我说:‘我不回台湾了,安庆还没有去呐!\’‘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乃人之常情,但考虑到101岁的老人如何再禁得起一次旅途颠簸,如有不测,则为莫大罪过,故最终未能遂老人重游宜城之愿。苏雪林为何对宜城情有所钟?用她自己的话说‘深厚的民族思想便在这时候培养而成\’。读者如有兴趣,不妨搜读她半个世纪前所写的《宜城小记》,当您读完这篇情真意切的小记后,心中自有答案。”(沈晖《苏雪林笔下的宜城》)
百花亭:从求学到任教
清末民初安庆城北一隅的百花亭,是安徽近代文教圣地。百花亭原名白花亭,是东北城墙一亭阁,夏日在此眺望城外菱湖,白莲盛开,故名,后来就以白花亭(百花亭)泛称这一片区域。宣统年间,基督教圣公会在此建圣保罗中学和培媛女子学堂,西式建筑和教堂,在蓊蓊郁郁的香樟林中隐现,是圣公会在长江中下游办得最好的学校之一。圣保罗东侧一墙之隔就是安徽巡警学堂,1907年7月学堂会办徐锡麟在此刺杀安徽巡抚恩铭,发动安庆起义,是辛亥革命重要的遗迹。民初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迁入巡警学堂原址,后改名省立第一女子中学校,苏雪林、孙多慈都毕业于这所学校。 1928年年4月,省立安徽大学租用圣保罗校舍成立,开学典礼就在圣保罗礼拜堂三一堂举行,后改为安徽大学大礼堂。直至1935年8月安大菱湖新校舍落成后,才正式迁走。这八年可称为百花亭时期的安大,人文荟萃,名师云集,是民国安大的黄金时代。
新文学大家、百岁老人苏雪林,是百花亭的产儿,她早年就读的培媛女子学堂、省立第一女师及毕业后任教的女师附小,都在百花亭,百花亭赋予了苏雪林知性生命,也给予了她人生的信心。在《苏雪林自传·考入宜城第一女子师范》中,她回忆这段美好的时光:“我在安徽第一女师三年,国文总是满分。其他历史、地理、教育理论,凡文字写作者,总有九十几分,美术也满分,总分数结算下来,当然是第一名。在课外我又能做几首旧诗,能画几笔山水,大家更把我当做‘才女\’看,我的才名不仅洋溢宜城,甚至传到京沪,寓居两处的皖人提到‘苏小梅\’,无人不知,提到后来所改的‘苏雪林\’反茫然不知何人。”对少女苏小梅来说,那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人生有着无限的希望。“春光骀荡艳阳天,碧柳摇风弄晚烟。课罢随心呼女伴,万花丛里打革迁。”(苏雪林《女师校中即景》)
省立安徽大学创校伊始,除姚永概、方守彝已故去外,尚健在的同光体皖派遗老姚永朴、李范之、陈慎登、潘季野、韩伯韦悉数被聘为文学院教授,皖派年轻一辈程演生则担任过安大校长。继小南门贲巢而后,百花亭再度成为皖派诗人集结的中心,并在安大成立了宜城觞咏社,经常举行社集。 1929年重阳节,宜城觞咏社集会,姚永朴有诗《己巳九月九日,宜城觞咏社诸君召饮,赋赠》:“又向江头挈杖行,高楼眺远眼偏明。吾生乐事惟多友,自古诗人最有情。岁月峥嵘如转毂,关河萧瑟总秋声。一樽能使闲愁尽,况是龙山会众英。”宜城觞咏社灵魂人物当是李范之,王羲之《兰亭集序》,暮春之初,群贤毕至,流觞曲水,修禊事也。觞咏社名称带有鲜明的魏晋色彩,此时皖派已不被宋诗所囿,李范之钦慕魏晋风度,在其编纂的《历代诗选》8卷中,集中汉、魏、晋、宋、齐、粱、陈,显示其价值取向。皖派创立伊始,延续的是桐城诗派尊宋传统,李范之则将皖派追溯至晚明皖垣海门、中江诗社(以阮自华、阮大铖为中心)尊崇的魏晋传统、田园意趣,又开启了一番风貌。宜城觞咏社在安大学生中也颇具影响,早年毕业于文学院、安徽诗词大家刘凤梧、宛敏灏都曾亲炙于李范之等皖派诸老。
故园: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同光体皖派诸家,姚永朴、陈慎登都是经学大师,李范之则精于诸子学。上世纪三十年代《教育杂志》发起的“读经”讨论,安大文法学院教授参予较多,比较活跃,其中姚永朴、陈慎登是赞同读经的代表人物,周予同和曾任安大政治系主任的刘英士则持折中观点。陈慎登认为:“惟吾国为数千年古国,六经自孔子删定,又二千四百余年,迄乎前清,奏定学堂章程,自小学至大学,读经讲经,具有次第。学校废经,不过最近二十余年短对期耳。至前此数千年,国何以立,人才何以成,自有定论,不可诬者。要之国人固无一日一时不读经也。即今读经废于学校,而人民爱国,私家读经者,仍自若也。故今所议,不空言读经,而曰恢复读经,不忘本也。”在安大之前,陈慎登曾在女师教历史,是苏雪林的老师,据她回忆,新文化运动时期,陈慎登在课堂上大骂陈独秀,情绪激动竟至昏厥。内心崇拜陈独秀、胡适的苏雪林对陈慎登传统保守的教学方法亦不认可:“他(陈慎登)教学的进度何以如此之慢呢?原来他教历史很少讲史迹只当作国文来讲,常说这个字意义不清楚,须另换一个字;这个字是多余的,须删去;这句话这样说是不对的,须替它换一句;那句话意义依违两可,须换一句明确的。他黑板上写,我们便在书上照改,把一本书弄得百孔千疮,不堪入目,真正历史事迹半点也不知道。”(《苏雪林自传·考入宜城第一女子师范》)这种为苏雪林诟病的教学方法,实际上是桐城派古文点评式教法,枯燥,但实用,热爱新文学的苏雪林厌恶也属常情,课本千疮百孔,她的文字功底也由此打下深深的基础。
民国十九年(1930),留法归来不久的苏雪林被省立安大文学院聘为教授,她又回到百花亭,与她的老师陈慎登成了同事。此时安大可谓兼容并包,既有老学究姚永朴、陈慎登、周癸叔、李范之,也有新潮人物苏雪林、朱湘、陆侃如、冯沅君。香樟阴翳,岁月静好,姚永朴有诗《文学院诸君过午返寓,惟予及耀之宿此,赋赠》:“兹地旷如野,悠然俗虑降。车音归客早,烛影得君双。过雨弥怜月,连床不碍窗。依依终夕话,何处寺钟撞。”平静的日子延续到1938年6月后,轰然终结,安庆沦陷,城市陷入日寇兵戈之中。八年抗战结束后,虽有皖垣故旧何鲁、杨亮功、胡子穆重建安大,努力恢复皖江文脉,但难挽颓势,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抗战流亡途中,姚永朴、陈慎登、李范之均卒于1939年,姚永朴卒于广西桂林,陈慎登卒于湖南桂阳,李范之卒于四川开县。
清末光宣年间,同光体浙派大佬、安徽提学使沈曾植曾将姚永朴比作清初学者朱彝尊。朱彝尊号竹垞,与沈曾植同乡,浙江嘉兴人。姚永朴授经百花亭省立安大期间,其弟子曾作联赞誉:“经学堪匹朱竹垞,春风又到白花亭。”对仗工整,传诵一时,成为佳话。1938年除夕,是陈慎登人生最后一个除夕,他在桂阳无限怀念故园百花亭。“轰天爆竹古州城,客子通宵目未凝。江表信闻心似醉,炎方春早气如蒸。老苍几辈分存殁,文物千家感废兴。最忆皖中逢此夕,吟笺岁岁百花亭。”(《戊寅(1938)除夕》)而他昔日的学生、后来的同事苏雪林在他故去六十年后,以百岁高龄从台湾返乡,尽管她一路唠叨百花亭,孩子般嘟囔不已,但无人理解她,一世梦萦,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这是那么多年后,那一群人距离百花亭最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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