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继业一直以为只有北方才有皮影戏只有配上不加修饰的

□ 戴继业

一直以为，只有北方才有皮影戏，只有配上不加修饰的、“信天游”似的腔调，才是真正的皮影戏。谁承想，这一古老的戏种，从北方南下、从中原流传到离我家并不遥远的宣城一带，已有400多年历史了。

皮影戏何时而生，说法很多。远可溯至黄龙真人以纸糊城门，张灯晃影人，疑兵计助周武王；近有楚汉之争，张良“一评二鼓三皮影，智胜项羽三千兵”，湖北一带还奉张良为皮影先祖。据说，皖南皮影戏，就是从湖北随着背井离乡逃兵荒的人们传进来的。

也许是背负太多动荡的凄苦，所以在皖南，皮影戏又叫太平戏，她承载着人们驱邪避灾、祈求太平的美好愿望。数百年来，一直活跃在山间地头的村村落落。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当地还有60多个戏班子，如今却所剩无几了，这次我们去的是其中较大的一个。

从宣城出发，一路向南。路过水东镇，前车带上了一个黑瘦的中年人。行至宁国市汪溪街道时，拐入一条村道，往山里开了一二十分钟，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子口停了下来。

村口，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里，一出皮影戏正在上演。简陋的木架、灰白的幕布、昏黄的灯光、模糊的光影，几个老艺人唱着舞着、敲着打着，咿咿呀呀、咚咚锵锵，粗犷里带着细腻，高亢中有转着低婉，院子里、墙根下，一群年迈的老观众，或坐在竹椅上，或倚在柱子边，看得认真，听得专注。

朋友们赶紧端起“长枪短炮”，台前幕后、里里外外，一通猛拍。我不懂摄影，只好端个凳子，坐在一旁东瞧西看。因唱的是方言，又不知是哪一出，我这个外地人、外行人根本听不懂，便于刚才在水东上车的中年人攀谈起来。原来他叫何泽华，虽其貌不扬，却是皖南皮影戏的第九代传人，他还自费筹建了一座皖南皮影戏博物馆。

言语间，他流露更多的却是对这一古老戏种日渐衰落的担忧。他说，眼前这群老艺人，平时都在家务农，有戏演时才凑到一块，不用准备，来了就能唱起来。可是，他们都老了，村里的年轻人又没人愿学这个老古董，更糟糕的是，现在也没人愿意看。

我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大老远来，不是为了欣赏，而是单纯为了拍片。院内，老人们演得卖力，朋友们拍得起劲。高亢古朴的唱腔中，夹杂着喀嚓喀嚓的快门声，是那样不和谐。对于艺人而言，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上台演出。然而，戏正演无人赏，曲未终人已散，这难道不是艺人的最大悲哀吗？

何泽华递给我的名片上，印着这样一句话，“趁着皖南皮影戏还未向当代告别之际，您是否愿意看她最后一眼？”那样落寞，那样凄凉，那样不忍，那样无奈！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五年、十年后，皖南皮影戏会一如她那映衬在幕布上淡淡痕迹，带着寂寥与沧桑，在人们的冷漠与遗忘中消失远去。

返回的路上，我把目光投向车窗外。这条逶迤的山路，应是印满当年皮影人的足迹；耳边呼呼的山风，仿佛夹带着皮影戏的鼓点与曲子；夕阳的余辉里，依稀可见艺人们演出后尚未褪去的喜悦身影。这一切，渐渐模糊，渐行渐远。

背负着凄苦而生的皖南皮影戏，或许注定她结局的苦涩与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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