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四月天

●凹凸

去年的末冬感觉特别长，用“漫长"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的。以至于到了今年的早春二月和阳春三月，因为冷、因为雨，或是因为雨、因为冷，特别是那个可怕的新冠之毒压抑着人们，让你找不到半点的春之迹象。春天，今年的春天啊，你在哪里？孩童着急了，少年着急了，青年着急了，老人着急了，我自然也急了。春天，今年的春天，你究竟在哪里？等春、思春、想春、盼春，如无数根绵绵蚕丝，缠绕着人们的心，尤其是在多雨的天气或是天空布满阴霾的午后，我都有了窒息的感觉。羽绒服，那个厚厚的“大马甲"，我背负着如沉沉的龟壳一般，太想脱下它了，痛快地把它随手扔在春天到来的某个旮旯里。可我不敢，因为春寒气冷，我怕自己会感冒咳嗽会被莫名其妙地感染……尽管已经是春天的日子了，但我还是乖乖地、老老实实地、敬畏一般地冬眠着，不敢“惊蛰"，等待，等待一个真正春天的真正来临。

春天，你来了，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清晰看见，今年的春天是从三月底猛然来到的。

此前在湿淋淋的市井，如果遮住彩色的广告和灯饰，我敢说，城市就是一幅灰蒙蒙的国画，清冷的底色，还有一个个面具般的口罩，尽管也是五颜六色的，但今年看见它们如蝗虫般众多，让人不寒而栗。春天在哪里？难道是被一口之罩给罩住啦？好在三月底的时节，人们终于看见了晴空，看见了久违的阳光，于是大街乃至小巷开始谨小慎微地缓缓活跃起来。车流，虽然以流动、流畅而美，可如今人们看见稀疏如它，也是心里堵得慌，因为我们城市的动脉就如一道水渠，原先太窄太窄，好像一下子拓宽了，让人一时间难以适应。好想看，俯瞰中的彩色车流在市井里川流不息，那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去了哪？赤橙黄绿青蓝紫，它的美丽，虽然跟这个季节没有多大的关系，终于，我在焦虑过后的四月阳光下，看见了它的美，它在春天里所释放的欢畅和艳丽。

如今你看吧，街市就是街市，永远有最美丽的风景。你看那东街的农资市场，那些早就耐不住倒春寒寂寞的乡村人，走进城市了，好像又一个春节就要来临似的。他们急急地购买着种子、化肥和农药，他们高兴地驾驶着“改革发展"带来的“大补贴"耕耘机、播种机和联合收割机，轰隆隆地打街而过，去追赶三月丢弃的农活。他们要去春耕春种，他们要去习惯地春撒汗水。这种时不我待的“清明上河图"风景，乡村人只要一回头自己也激动，城里人看了，就是看见了春天，看见了季节，看见了真正春天的开始和希望，谁都会联想到又一个金秋收获的时节在为我们重启！

其实，城市里四月的美，如果把它比作一部大戏的画面，最美的风景、最高潮的地方，那是在繁华的集贸市场。你看那人流，不紧不慢的，在不宽的街道上，缓缓地流动着。你觉得你自己是“轻装上市"了吧？——甩掉羽绒服的我好自在、好轻松，一个箭步，仿佛自己生出了一双翅膀，闭上眼睛就能飞上天空似的，可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周围，仿佛一夜之间我们的城市成了女人的天下，而且是美女如云的景观。她们飘香的发型，时尚的衣着，魔鬼的身材，款款的步调……让每一个健康的男人产生出激动和激情！走在大街上，你会偶然为一辆轿车挡住去路而想抱怨时，车门开来了，你会发现走出的女子一个个都是那么的靓丽出众，不管她们是否看你，你都会知道为什么会有“惊艳"这个词了。尽管她们大多数不会对你莫名其妙地微笑，但你的怨气还是会立刻云消雾散。都说苏杭出美人，我想应该改写这种观念了，在我们的小城——美丽的皖南宣城，它的出彩和出众，不仅仅是表现在灿烂而悠久的文化历史这个层面上了……

春天，你来了，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今年的春天确实是在三月底猛然来到的。

今年乡村的春天，是从一场特别的冬雨里湿漉漉地一路走来的。你看那涨满的河塘，熠熠的，在四月的阳光下，闪耀着雪亮的身躯。老农看见它，一脸的灿烂：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今年有个好收成。再说了，农谚“有收无收在于水"嘛。村头的水坝，由于落差而产生激流的轰鸣，让这个季节的村庄擂响了春耕的战鼓，连老人和孩子都忙碌起来。一个个村庄，演绎着一场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情景剧，活脱脱地，是那么逼真，那样沸腾，处处都散发着蓬勃生机的魅力，仿佛，一切都压根儿没什么病毒侵染过。山坡上，或是田畈里，一处处金毯似的菜花，那么旺盛，有的如海般宽阔，有的如锦缎般精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你看啊，宋代诗人杨万里的诗句，在今天我的故乡仍然有活脱脱的鲜明情景剧。

燕子回来了，在田野和农舍间飞来飞去，她们在恋爱吗？双双轻轻地呢喃着，然后一阵风似落在那柔和的低压电线上，立体感特强的五线谱，演奏着乡村最美的“春"舞曲……

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田野。谁说庄稼人笨手笨脚，其实他们个个心灵手巧，人人会“舞文弄墨"。他们是诗人，他们是画家啊，不信你看那小冲里的田亩，早晨是一片褐色的泥土，傍晚便写满一句句白色的诗行——薄膜覆盖的烟苗和瓜秧，就是一个个跳跃的音符，那么有灵性，打动了我的心，暖暖的，温和的，催你动情；你再看田畈里，遍地的紫云英，开满了嫣红的穗花，一朵朵地举着手臂，迎来嗡嗡的蜜蜂青睐。好美的画卷啊，是不是缺少了什么？于是，我的农民大哥来了，他没有牵着老牛和肩扛犁耙，而是开来一辆蓝色的拖拉机，在田间来回奔跑，恰似一只无形的手中推剪，在为紫云英理发哩。如果你是一只鸟，飞上半空看看吧，那新犁开的田亩在变化、在变幻，是一幅活络的泼墨画，憧憬着、写意着农家人对土地的深情眷顾。

劳动是美丽的，也是辛苦的。四月的黄昏，晚归的村人都拖着疲惫……如何解乏？乡村人有自己独特的方式——于是，村口的水坝热闹起来，他们洗理着农具、农机，让它们不再灰头土脸，焕发出金光赤亮的精神，然后再把自己交给坝水，借着劳动的体热，洗着双脚，洗着脸颊甚至擦拭身体。水是有点凉，但就是因为凉才提神嘛。此时，家家户户的屋顶，炊烟开始散落，如果深深一口呼吸，空气里弥漫腊肉和春蒜的香味就会扑入你的鼻孔，勾起你开始旺盛的食欲。这时，巧手的母亲，会在一张亮堂堂的八仙桌上，魔术般地摆上时新的小菜和多年的陈酿，当然也有鱼肉。不要以为全是咸货，如今乡村又是青山绿水了，那盘耀眼的大小不一的鱼虾，就是刚刚从门前水沟里戽水而得的鲜货。春天有好梦，把酒话桑麻。民富国家强，盛世我中华……曲散，人眠，一夜无话到天明。

一阵阵鸡鸣犬吠中，又一个黎明来到。乡村嫩嫩的草尖上，闪着露珠的晶莹光泽，我，离开故园多年的人，又一次被故乡的早晨，特别是春天清明时节的早晨所激动着。醒来，我在兄弟的楼顶上伸伸腰腿，晨气、晨曲、晨景，一同撞击着我的感官，兴奋着我的神经。哦吼，大疫后的春天还是这般地美好，景明，风暖，心舒畅……我深深切切地感受到了另一番生命的轮回和季节的疯跑，陡增一种难得的向上的力量。活着真好，活着就是春天，活着我们就有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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