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得雪菜一缕香

刘琪瑞

母亲在老家的小菜园里种了不少雪菜,她收下来腌了满满一大泥瓦缸。母亲让小妹给我捎来一把把腌好的雪菜,说是爽脆好吃,还明目醒脑。

不由想起雪菜在北方的冬野上凌霜傲雪的风姿,它的顽强坚守,它的碧绿鲜灵,是其他冬菜无可比拟的。当一场大雪不邀而至,一簇簇雪菜像一群盼雪的孩子,聆听簌簌落雪的清音,依然那么笑模笑样地绿着,依然在风雪里舞动着殷殷的小手,这些雪菜,这些不知寒冷贪玩的孩子啊!雪渐渐大了,像一床白皑皑的硕大的棉被,覆盖了一片片绿莹莹、红殷殷的雪菜,可过不了多久,它们悄悄儿掀开棉被的一角,探出一片片红殷殷的叶儿,在暖暖的冬阳里,在清寒的朔风中,笑着闹着,仿佛在同谁捉迷藏呢。

有着诗意名字的雪菜却是南北各地极寻常的蔬菜,是芥菜的叶用变种,多发侧芽,一年生草本植物。《广群芳谱》有言:“四明有菜,名雪里蕻。雪深诸菜冻死,此菜独青。”且春来又发,故又名雪里红、雪里翁、春不老。因其茎叶辛辣刺鼻,难以下咽,还叫做“辣菜”。

腌制后的雪菜愈显其青绿,那种特有的辛辣味儿也浓淡相宜了,不少文人墨客偏爱其碧绿绿的颜色和恰恰好的辣味。唐代诗人白居易曾邀约韬光禅师品茶,他写道:“白屋炊香饭,荤膻不入家。滤泉澄葛粉,洗手摘藤花。青芥除黄叶,红姜带紫芽。命师相伴食,斋罢一瓯茶。”葛粉、藤花与碧青雪菜、紫芽红姜,都是亦药亦食的养生菜,品食之后再来“一瓯茶”,这样的清淡闲情岂不令人向往?宋代诗人梅尧臣有句“宣城北寺来上人,独有一丛盘嫩蕻。”他招待客人也仅仅是一盘嫩绿的雪菜,这雪菜可能是新腌制的,与新茶一样鲜香可爱。清初文人李邺嗣有首《竹枝词》,是咏赞雪菜的:“翠绿新齑滴醋红,嗅来香气嚼来松。纵然金菜银蔬好,有及吾乡雪里蕻?”这首诗写得平实,金菜银蔬再好,也没有“吾乡雪里蕻”好!诗人的故园情怀通过雪菜的味道表达出来,读来虽土却土得亲切。

我的母亲是乡间的美食家,她腌制的雪菜绿、嫩、脆,本色依然,既不生筋也不发柴,又无苦涩味道,乡野粗菜立马变身盘中佳肴。她用雪菜炒肉片,加上大大的油,那味儿鲜香无比,最好用刚烙出的煎饼卷食,软绵绵、热乎乎的,吃起来筋道、香醇。母亲还常用雪菜烧鲜汤,加了海米,加了精肉,打上芡儿,那汤汁浓亮,那叶片鲜绿,在寒冷的冬日品起来,热切鲜美,余味悠长。除了善做一些寻常的风味小吃外,她还喜欢用雪菜同精肉一道剁馅儿包饺子,每每吃来,那鲜醇的味道绕舌三匝,那温馨的气息令我回味无穷……

不要以为雪菜只是清淡小菜,它还有相当大的药用价值呢。传统中医认为,雪菜性味凉,归肺、脾、胃经,具有解毒消肿、开胃消食、温中利气、明目利膈等功效。雪菜还含有大量的抗坏血酸,可以有效地增加大脑的含氧量,帮助人体缓解疲劳,起到醒脑提神的作用。腌制后,它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能提高人们的食欲,起到开胃消食的保健作用。雪菜身价微贱,是一种平民菜。雪野里看来赏心悦目,腌渍后可佐餐下酒,有微恙可消积健脾。《菜根谭》书里云:咬得菜根,百事可做。且嚼雪菜清香一缕,怀素心一片,自然“百事”便可做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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