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跑路的人

□宣城张敬波

表姐是我舅舅的小女儿，年轻时貌美如花。表姐夫那时候是乡办企业的一个小负责人，帅哥一枚，两个人一来二去就好上了。表姐夫有些经营头脑，在厂子倒闭时接手做了几年，挣了一些小钱，顺便在街道上开了一家爆竹专营店，日子很滋润。后来把厂子搬到县城，规模扩大了不少，虽然租的是老厂房，但里面整天机声隆隆，十分兴旺。七八年前我去过一次，当时夫妻两个都吃住在厂里，很有励精图治、前程似锦的架势。

但有一件事亲戚们始终不理解，他们夫妻在县城开工厂十二三年，竟然一直没有置上产业，房子、车子一概没有。听说他们俩都喜欢打麻将，为人豪爽，因此没存什么钱。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每到岁末，表姐夫的电话都很难打通。有好几次，他找到我，让我联系银行想跑点资金。去年底，他们的电话是彻底打不通了。我到舅舅家拜年，问起表姐，他敷衍了一下，我就知道不妙。

前两天，我们一个共同的亲戚给我打电话，提到表姐，很是抱怨了一回，说他当时担保的20多万元，现在只好自己替他们还。据说欠薪总额超过百万，工人们把机器设备都变卖了，还不值一个零头。不知道这笔钱，他们怎么去还清？表姐的儿子没考上大学，出了这个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打工了。

相比他们而言，老婆舅舅家的表哥就要倒霉多了。这个表哥原来在乡里搞电工，待遇很好，一年下来怎么也有七八万，前年却不顾家人反对辞职下海了。他在乡里选了一块地盖厂房，搞服装外贸加工，按照他的说法是养了上百人，资金进出动辄几百万。大家都很佩服，指望他成为家族的企业家。没想到，风云突变，2014年中秋节后，他突然跑路了。工人们讨不到工资，集

体到政府上访，事情闹大了，公安部门介入。在失踪几个月后，表哥被迫投案自首。

舅舅只有这一个儿子，到处托人找门路，想大事化小。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月，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关系，因为他欠薪的性质太恶劣，而且涉及到跟合伙人之间的债务纠纷，表哥最终被法院判了一年徒刑。如今他服刑已经大半年，眼看着就要出来，但他欠下了几百万工资，怎么办？舅舅为此整天寝食难安。

前些日子回老家，听说隔壁邻居躲债的两个青年人，如今渐渐有了消息。他们一个姓黄，一个姓朱，都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跑路的。小黄做汽车租赁，本来做得风生水起，谁料到摊子铺大了，资金链断裂。小朱是教师，在网上赌博，结果欠了一屁股债，人间蒸发。六七年了，村里人从来没看到过他们。但从侧面了解，其实就在不远躲着，悄悄还债。这两年，才偷偷摸摸和家人联络。村邻们也开始公开谈论起他们来，家长们脸上也才渐渐舒展开来。人们都在等着他们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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