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山林

□ 记者 黎小强

1300多年前，在今宣城市北的敬亭山上，一花甲老人独坐良久，触景生情，写下千古绝唱《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老人正是诗仙李白，云彩飘来飘去，悠闲自在，让诗仙艳羡不已。公元2016年谷雨后的一天，暴雨初歇，屯溪孙王阁顶的一块山石上，我正遥看远山间的山岚墨舞。变的是流年，不变的是静寂中的欢喜心。

近期多雨，山石潮湿，青苔处处。也不管这些，兀自坐下，山野空阔，独我一人，圆融无碍，静享欢欣，这福报几世才能修得？且看远山，苍翠中白雾迷蒙，仿佛依稀，像仙子的裙带，灵动婉转。若一片只是小气象，但山山绵延，横无际涯，真疑是瑶台仙境。“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诗仙的句子在心上升腾。偏有一两处房舍在山间独立，莫非仙人歇脚的驿站？便想着自己能守在屋里，与群仙邂逅，聊聊那天上宫阙的稀罕事。眼光上移，白雾之上是黑云翻墨，同样无边无垠，气势雄浑。奈何不擅丹青，否则一幅水墨山水定然不俗。眼光下移，新安江水一改往日的“清溪清我心，见底何如此”，而变的“滚滚东逝水，雄浑不可挡”。持续雨情，温柔也耐不住折磨。

此际的山中动静相宜。飞瀑流泉是一动。上山时见一岩石，流泉从其上淙淙而下。水流略粗，冲击在岩石上，落点有几处白色的烙印。更有一处石穿，水溅而出，像极喷泉。一些花叶被水珠敲击着，欢快摇曳，诉说雨露滋润的幸福滋味。下山处听见水声轰鸣，近看，却是一泓巨大的飞瀑从山石间曲折泻下，急流遭遇顽石，一场激烈的搏弈在山林间展开，伴以狂啸呐喊，温柔之水有时也会桀骜不驯。水与石纠缠久了，坚硬之石也认识到水的绵中之刚，只好在石上铺出一层层柔细的青苔，减少摩擦，方能多份安宁。

鸟鸣又是一动。山林间的鸟多是隐者，树叶摇处觅仙踪，若真见一两只枝头栖息，那便是开了慧眼，且听鸟鸣吧。有独唱的，短音，长音配短音，“吁——啾啾”；也有几只交响的，尖锐的“啾”，再是雄浑的“叽叽叽”，终是更低沉的“咕咕”，确像一个完美的声部。蒙古歌手模仿动物叫声，尤擅呼麦，在这林间，我请教鸟雀，也能学成一技？

说说静吧。不说各色野花，不说露珠的晶莹，也不说山路上躺着的松果和花瓣，就说说让我心动的藤缠树和心悸的坟茔。“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齐豫、齐秦的歌声在耳畔回旋时，我正盯着眼前三四棵参天的松树。我稀奇地发现，它们身上缠绕着一根或几根青藤，由底部向上延伸，只到树梢。我忽然就震撼了，这世间真有如此不曲不挠的爱恋缠绵？松树黑褐的身，树皮如痂，而这长满绿叶的青藤柔媚了松树。再坚强的树也会因这绕指柔而明亮，人呢？

让我惊悸的是山洼里独一座坟茔，上面是雨水打湿的招魂幡。在细雾弥漫的林间，走远的故事静静回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念起这样的句子，唏嘘之余倍惜今日，一个人的山林，确是静美。

下得山来，山脚有一大片灌木，殷红的叶在雨中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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