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这个夜会不会有我

口述：杜娟（化名），女，人到中年

时间：2月22日

地点：郎溪县城一茶楼

实录：情感天空栏目组

公园里，轮椅上坐着头发花白的男人，一位“富态”的女人坐在长凳上，和男人说着悄悄话。无意间瞥见那个男人的目光，心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难道是你？！虽然一别20年，但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恋，那深入骨髓的眼神，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是你！我不会认错的……

你不是已经随父母回上海了吗？怎么还在郎溪？

这时，你也认出了我，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在女人惊诧的目光中，我努力稳定情绪。那些年，曾经有过的爱情，苦涩地袭上心头。

你看那海儿也哭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一年高考，我落榜了。

父母没有能力为我提供复读的机会，于是我回到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当起了代课教师。虽然每月只有几十元的工资，但确实为家庭减轻了点负担，也算是回报了父母。

一周21节课，再多也不觉得累。因为条件差，学校还开办了1、2年级复式班，一个教室里，60几名学生，这边上课，那边写作业，既要照顾到听课的班，又要兼顾写作业的班。现在的学生永远无法想象那种教学的苦恼。好在因为我潜心钻研教学方法，我带的班级在全学区统考中名列前茅。

那年，我被学区评为工作先进个人，在那次全体教师参加的颁奖大会上，我认识了你。

你也是那次受表彰的教师之一。在领奖时，你和我站在一起。高高的个儿，板刷头，坚挺的鼻梁，明亮的眼眸。一个帅气的大男孩。无意间，我们相互对望了一眼。也不知怎么了，悄悄地红了脸。

会后，你走到我身边，说是要和我交流教学经验。那时我才了解到你是中心小学的老师，中专毕业，和我身份不一样，是“铁饭碗”。

那次以后，在集中阅卷或监考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寻找你的身影。一天，大队干部给我带来一封信，寄信人没有署名，只有“内详”二字。我好奇地打开信，一串火辣辣的字映入眼帘。原来是你！你也对我有好感！我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我俩两情相悦，担忧的是我的身份，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那时候通讯没有现在这样便捷，两人交往只能靠鸿雁传书。经常收到信件，学校的同事也隐约知道我在恋爱了，只是不知道对象是谁。直到一天晚上在公社电影院看电影，被同事撞见，我们的恋情才公布于众。同事们都说：“两人都是骨干教师，将来比翼齐飞，真是天生的一对啊！”

我们的恋爱从地下转到地上，我们坦然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我们一起讨论如何改进教学方法，讨论如何对孩子因材施教。在周末，我们一起在办公室刻试卷，印试卷，时常被那些油墨弄花了脸。学校后面的小竹林里，曾留下我们多少回的窃窃私语。杜鹃花开的季节，我们相约去爬山，坐在山顶的巨石上，你说：“杜娟，你和这满山的杜鹃花一样美丽。以后我们结婚了，我要在房前屋后栽满杜鹃。”

甜蜜的爱情，给工作增添了无穷的动力。我们连续三年被评先进。在同事的祝福声中，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一天下午，下课回到办公室，一位50左右的陌生女人走到我身边：“你是杜娟吧？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我很诧异地跟着她来到教室后面的竹林边，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她白皙的脸上，一番柔软话语从她的洁白的牙齿中传出来：“我是小锋的妈妈，听说你们在谈恋爱。今天我来找你，想请你离开他。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想明年把他调回城里，再说了，你没有正式工作，又是农业户口，将来你会拖累他。你们不适合在一起的。”

是不是她比我温柔

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母的想法。但意外地仍旧收到你的来信，信中对你妈妈来的事只字未提。难道你不知道？放暑假的时候，你约我去郎溪看电影，在电影院，我说到你妈妈来的事，你说你根本不知道。那天我才知道，你父母都是县里的干部，他们嫌弃我是农家女，你明明知道他们不喜欢我还一如既往地和我交往。你说不管你父母怎样，将来是嫁给你不是嫁给他们，他们反对没有用。当时我泪如雨下，好感动！

虽然我们的爱情继续着，但自你妈来过之后，始终有一个阴影笼罩着我，也不知道我们这不被祝福的爱情能坚持多久。

又一个暑假结束了，我意外地接到学校的通知，说今年代课教师超编，我被裁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裁了呢？放暑假的时候还说要招新教师的呀？带着满腹的疑问，我找到了校长，校长一脸的无奈：“我们也舍不得你走，但我也很无奈。回去干点别的吧。”在校长的话里，我似乎听懂了什么，但也不能确定。我问你，你在他们那得到了答案。为此你和父母闹翻了，住在学校不愿回家，以此来和他们抗争。

离开了自己喜爱的工作，回到家里，很失落。虽然精神上还有这份爱情支撑着，但是总感觉看不到前面的阳光。我无奈地回村当起了农民。每天和父母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给你写信，盼你的信成了生活的全部寄托。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又一个暑假结束了，突然间和你失去了联系。寄出去的信永远没有了回音。我去学校打听，说你随父母去上海了。这都是我预料之中的，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咬着牙，让眼泪流进心里。咸咸的泪水泡得心生生地痛！就像韩红在歌里唱的那样：你看那花儿也谢了，你看那海儿也哭了……是不是她比我温柔，比我能让你快乐？

让我们来世再重来

走过了一段阴霾的日子，我的生活迎来了阳光。

几年后，我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农民，他很会挣钱。在他的思想熏陶下，1995年二轮地改时，我承包了村里的50亩农田，开始了葡萄和大棚蔬菜的种植。2000年以后，我又流转了800亩土地成立了苗木专业合作社，带动周边的村邻走农业产业化道路，踏上了一条金光大道。作为全乡调整产业带头人，我连任几届市、县级人大代表，一个农民，也可以和市县级领导们一起参政议政，想想二十年前的户口问题，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你们认识？”那位人的问话，让我们从往事中回到了现实。

“噢，你是表嫂吧？我是小锋的表妹。”我急中生智。

“我一直没有离开过郎溪。”你以口渴为借口，让你的夫人出了公园买水，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

“你离开学校之后，慢慢地很少收到你的信。我那么多的信发出去也没有回音，我以为你变了心，直到最后确定你已经嫁人。那些日子，我痛苦得要命。因为当时我妈极力反对我们的婚事，父亲在上海找了一个比较好的单位让我去上班，我想即使你已经不爱我，但我丢不下那份情感。为了能离你近些，我坚决反对去上海。我对他们说你已经结婚了，我们不再会有什么，他们才放心让我留下。因为怕学校的环境让我触景生情，我换了一份工作，去了档案馆。直到我结婚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妈干的，她把我们的信从邮局拦截了！”你昂起头，一声长叹，眼里亮晶晶的东西闪烁着。

“在档案馆干着枯燥乏味的工作，我对恋爱也失去了信心。他们不知道给我介绍了多少姑娘，有时为了应酬去见次面，有时直接回绝。这样过了七、八年，胡乱找了个女人成了家。好在她很贤惠，这些年也拖累她了。五年前我遭遇车祸，双腿就成了这个样子，现在也不能上班，提前病退。她是幼儿园的老师，也申请提前退休，在家里照顾我。”你的眼睛湿润了：“杜娟，你知道吗？虽然我们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我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你。几年前，见你频频出现在新闻媒体上，我真的为你高兴。我想，如果你嫁给了我，你也许不会有今天的成就……而我更不会有这等灰暗的人生。”

远远的看见她走来，我已经泣不成声。

捂着疼痛的心一路疾走回到酒店里，长时间的泣不成声：命运竟然如此捉弄人，如今，还能怎样？！又能怎样？！

“让我来世再重来，让我们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不再分开……”窗外，依旧是歌星那如泣如诉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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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百度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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