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溪是个好地方

□黄建华

就在雾霾最肆虐的日子里，我接到去安徽绩溪探访胡宗宪故居的任务，得以抽身逃离已经一片乌烟瘴气的大上海。

在火车上睡了一晚，就到了皖南山区县城绩溪。神了，纠缠了好几天的胸闷、气短、咳嗽、头晕等等症候，一到了绩溪地面，就统统不翼而飞了！原来绩溪是个好地方。它地处黄山山脉和天目山山脉边缘，海拔有一千米上下。冬季的早晨这儿雾很大，尤其离开县城到达山区农村，几乎每天都有浓浓的晨雾笼罩着，颇有“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境界。我从旅馆出来，步行来到我的工作地点，我走得很慢，就是想多享受一点这珍贵的晨雾。绩溪的晨雾是真正的水汽形成的雾，与上海的霾完全是两回事。那雾，白白的，轻轻的，似轻纱，如罗幛，裹许多湿气，带一丝凉意。那山区的鸟鸣和狗吠，跟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富有诗意，给远方的客人带来安详和舒适的感觉。这种雾，沁人心脾、润人肺腑，我相信，只要适当注意保暖，浸润在这样的浓雾里，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不良和不适的身体反应。而在我生活的大都市，空中堆积起来的根本不是雾，只是霾，是粉尘大阵。其灰尘颗粒大小不等，灰蒙蒙弥漫于空中，堵塞在呼吸道里；其中极细极小的颗粒，竟然可以直达人体最末端的肺泡。专家说，从不吸烟的人和小孩子的肺泡最容易受侵害，而且一旦被污染，就将很难变得干净。呜呼！冤乎！我强烈呼吁有关部门今后再也不要使用“雾霾”这个说法了！雾是雾，霾是霾，不要把这两种状态搅和在一起了。

我饱吸了清新的空气，精神为之大振，很快就来到了胡宗宪的故居。胡氏故居所在的龙川村位于绩溪县城东面不远，两山夹一条大河，河滩平原上阡陌交错，白墙黛瓦的民居鳞次栉比，不时有粉色的花朵印入眼帘，一片美丽的风光。我在这里把自己沉静在明朝的硝烟和胡宗宪那跌宕的人生事迹之中。胡宗宪是明代后期的抗倭名将，官至东南七省总督，后升任兵部尚书，为清除东南沿海的倭患作出了巨大贡献。他提出了一整套海洋防务的思想，他主持编撰的《筹海图编》第一次将钓鱼岛等岛屿明确划为中国领土。但是他却无法突破封建文人的思想局限和官僚制度的制约，最终落得个悲剧的结局。他的一生留给中国的海洋防务很大的思考空间。

冬天是旅游的淡季，胡宗宪故居和龙川风景区都游人寥寥，正方便我这样的人怀思古之幽情，并顺便考察民风。我欣喜地看到，胡宗宪故居和少保府等古建筑都保存得非常完好，当完成了探访任务从那两处走出来的时候，我由衷地感受到了徽州人民崇尚传统、珍惜文化的良风良俗。

在另一个冬日的早上，我又沐浴着清爽的晨雾，造访了绩溪的紫园。紫园是富豪朱紫荣平地建起的一座仿古园林，集中了徽派建筑的精粹。园子两面环山，园内楼堂馆所、池桥廊亭一应俱全。即使是冬日，园内园外也依然青翠汇集，着实让人感到精致可爱。这一天好冷，偌大的一个园子里只有我一个访客，这让我倍感兴趣盎然。大概朱老板也为我独游的精神所感动，跑出来陪了我好久。他指点说，这块碑是从哪里搬来的，那座楼是从哪里移来的，精美绝伦的大门又是如何一块板一块板地重新拼建起来的，言谈中，他的眉宇之间充满了自豪感和成就感。我眼前的朱老板从外貌看，活脱脱是一个“土豪”，但他却做了一件把古代建筑保护下来的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中国一些地方在推进现代化和城市化的过程中，一方面大拆真文物，一方面又大建假古董，以致外国人调侃咱们“China”的意思就是“拆那——拆这拆那”。中国古建筑专家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要是能活到现在，知道了朱老板的善举，不知该会多么高兴！他们想做而做不成的事，终于有人替他们做了。看情形，这座园子不可能赚钱，但是它的社会效益和文化效益却是无可限量的。很多人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用在朱老板身上却并不灵验。小小的绩溪藏龙卧虎，要说这里人杰地灵，恐怕并不为过吧。

离开绩溪的那一天，我抓紧时间又作了县城观光一日游。绩溪是个小县城，街道窄小、人稠地狭。那里也有步行街，而且照样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当地人告诉我，他们的月收入也就一千六七百元，我听后吓了一跳。因为我感觉到当地衣食的价格与上海差不多，只是宾馆住宿便宜了好多，这与旅游淡季有关。然而尽管收入菲薄，街头巷尾男女老少的脸上却都挂着安详和满足的神情。其间，我曾向一群在学宫（孔庙）围墙下晒太阳的老人问路，老人们的热情让我甚至有点招架不住，那真是问一答十啊！有一位老人还跟我攀起了乡亲。他说，他从小跟“小三线”的上海人小孩一起玩，因此也算是上海人，还不请自来地连说了好几句“上海闲话”，并追问“标准吗？”他的上海话用上海人的标准来看只能说“搭僵”，我不忍明说，只是含糊地表示“蛮像的”，老人的脸上顿时挂满了孩子般的笑容。在绩溪的那几天，在与当地人的交谈中，有好几个人都说我的普通话没有一点点上海腔调，据此而表示决不相信我是从上海来的。后来我不得不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父亲的籍贯是安徽。也不知道他们相信不相信，反正他们听了很开心，我也就和他们一块儿开心。

返回上海的夜车，到达的时候也是早晨。但是，迎接我的又是大霾，而不再是绩溪那清凉的晨雾。绩溪的晨雾，迷人的晨雾，它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中。

绩溪胡宗宪尚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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