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 我枕着徽水入梦

去年三月初的一个春水猛生的时节，应一个文友的盛情，在一个飘着冷雨的下午，我抵达原属徽州风情的小县山城旌德。出宣城南门至泾县后，不过二十分钟左右，大巴如游龙在好似峡谷一样的山沟里游来摆去地前行。耳边春水从山那头顺势下来。哦，不是下来，是滚来，轰鸣着滚滚而下。沿途还不时地出现横穿公路的水流，还有那躺在路中央的石块，让我想到暴雨过后山区常见的泥石流灾害。大巴车开始爬坡了，我的心拎得紧紧的，头脑里总是闪现那年“5.12”后电视上那叫我不敢目睹的画面。好在四五十分钟后我心定下了，因为我终于见着了那雨洗过的清新的旌德城池。

“在哪？也不来接我？”几乎是一跨下车，我就拨通了朋友的电话。“我现在有事，你先找地方住下，等下我电话告诉你吃饭的地方。”于是，我如在二三十年代十里洋场的街民叫黄包车那样，叫了一辆小县城满街跑的大雅机，告诉师傅把我驮到一个僻静的宾馆去休息。不到十分钟时间，我来到了一个叫古桥的客栈。还没来得及沏茶品味，耳边便又见阵阵轰鸣，哦，今夜定与春水做伴了。推开西窗，在阴霾笼罩下的是那宽宽的河流，涨得饱满饱满，以至于除了高高的河岸外，见不到一丝丝的河床。我惊诧：山溪的水竟如此的猛大。正在我为春水欲生激情飞扬的所谓诗情画意时，此时不该响的电话叫了，我不看，因为我不想接。可讨厌的铃声那样喋喋不休。哟，原来是我可以接的电话——“过来，我请你吃饭！”于是我便匆匆下楼。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路灯开始点亮，我和朋友一阵寒暄后，便沿着那宽阔而伴着轰鸣的河岸向上徜徉。最后，在一个枯树桩前，一个摆着青枝绿叶土菜的小酒馆吸住了我们。一个火锅，两盘的小菜，外加一个我们老家纪叟后裔酿制的“老春酒”，我和朋友开始了在旌德的谈天说地和道古论今。

酒酣人微醉，我和好友居然异口同声互问：“沿河去看水？”弄得酒店老板翻起了疑惑的白眼，也许她会说：一对神经病，这么冷雨的夜晚，看水，该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出酒店不足五十米，就是一道古桥，朋友说此桥叫中东门桥。只见古桥上有一四方亭，踏上古桥，感觉如那戏里许生那样，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那缠缠绵绵的《千年等一回》：……雨心碎，风流泪，枉缠绵，情悠远，西湖的水，我的泪……引来朋友的一脸惊诧。

好冷的夜，好大的水，好厉害的山风。朋友劝不动我继续看河的心，说冷便告辞回家了，把我一人丢在河边。于是，在沿河昏昏欲睡的灯光下，我独步向上而去。也是一座古桥，顾名思义叫上东门桥。借着不亮的灯光，我还是分明地看见那长石镶嵌的大桥浑然一体，有的石条竟长达五、六米。真不知道当年这里的乡民是怎样从山上凿成的？是怎样运来的？又是怎样搭建的？站在桥中央，抬眼往南，远处是黑压压的，那是远山——远山如黛啊。看不见底的感觉，我只有收眼了。踏过古桥，我再一次回转，慢慢地走向下游。轰鸣声不绝入耳，我当是“江南有黄河，今夜见咆哮”了。一根烟的光景，我看见一个闪着霓虹灯的大桥，哦，是和平桥，不管它来历如何，就因为是新桥，我就不想靠近它了。还是往下走，又见一桥，我早就从朋友的口中得知这叫古桥，可我只想称它为下东门桥。我从上桥的第一步开始计数，它是整整八十四步。不知它的寓意是什么，但我却认认真真地丈量，来回两次地丈量着。一阵山风吹来，一个寒颤后，我便找着回古桥客栈的小巷了。此时，徽水河（是朋友在我回宣后告诉的）的轰鸣仍在我耳边萦绕，仿佛跟着我走进了古桥客栈我的房间，然后与窗后河水的轰鸣声接轨着，融为雄浑的一曲。

轰鸣让我难眠，却不知怎么这样去想：不知道明天是晴是雨？不知道来日是福是祸？然后又想：其实人生不必要患得患失，一切都要顺其自然，坦坦荡荡。无欲则刚，有容乃大。只要不伤害他人，说自己想说的话，不必遮遮掩掩；干自己想干的事，不必躲躲藏藏；走自己想走的路，不必扭扭捏捏。就如这春季滚滚的徽水河，一路跳跃，一路高歌，一路纵情，执着地浩浩荡荡流去、流去……

我记得，那夜，我是枕着徽水入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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