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与宣砚

——名人与宣砚之一

2014年5月，中国文房四宝协会向旌德县政府颁发了“中国宣砚之乡”属地保护铭碑，标志着产于旌德县白地镇洪川龙潭山的宣砚有了国家层面的一张身份证。另一层意义上说，宣砚的恢复生产，为宣城“中国文房四宝之乡”填补了砚之空白。

宣砚属历史名砚。相传西晋道学家、医学家葛洪在白地龙潭山幽竹岭炼丹时，发现黑而润的砚石凿制成砚，从而流传天下。

葛洪始创宣砚，或许只止于传说。

唐代大诗人李白（701年-762年）《草书歌行》中宣石砚的出现，那就绝非偶然。

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

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

八月九月天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

笺麻素绢排数厢，宣州石砚墨色光。

吾师醉后倚绳床，须臾扫尽数千张。

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

怳怳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

湖南七郡凡几家，家家屏障书题遍。

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

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

古来万事贵天生，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

（《李太白全集》卷八）

据郭沫若考证：李白的《草书歌行》“当作于长流夜郎，遇赦放回，于乾元二年（759）秋游零陵时所作。”

李白的诗笔不经意间，给1258年前的宣石砚作了最精彩的记录。

宣石砚从出生到李白所见，自然经历过一个生长传播的过程。零陵距离旌德地数千公里，在交通资讯极不发达的古代需要走上不短的一段时间。

毫无疑问，大唐一朝宣石砚与端砚、歙砚均属名砚。宣石砚产生的历史，自然要比李白见到的时间早许多。因为这当中要考虑到宣石砚的形成、成熟和传播时间。歙县项村曾出土了一方西晋所产的耳杯池箱式歙砚。这与葛洪创制宣砚的时间，倒是可以相互印证。

李白的《草书歌行》，留下了独步天下的“草圣”怀素与宣石砚互为知音的珍贵历史镜头。

怀素（725年-785年），字藏真，俗姓钱，永州零陵人。唐代书法家，以狂草名世，史称“草圣”。怀素草书，笔法瘦劲，飞动自然，如骤雨旋风，随手万变。其书法虽率意颠逸，千变万化，而法度具备。与张旭并称中国草书史上的两座高峰，有“颠张狂素”之称。传世书作有《自叙帖》《苦笋帖》《圣母帖》《论书帖》《小草千字文》等。

历代书家对笔墨纸砚的要求都几近苛刻，怀素的“笔冢”便是明证。名人用佳器，古今一理。“草圣”用宣石砚，至少说明其质地超群，与众不同。

李白在《草书歌行》中直接描写宣石砚就三个字“墨色光”，却准确抓住了其如墨般黑的石质特征。今天看来“墨色光”这三个字，仍然是宣石砚区别于其它名砚的重要标志。除了“墨色光”，李白借用“须臾扫尽数千张”，间接写到了怀素所用宣石砚的形与质。这句诗表面上看，是夸张地写“草圣”醉后狂草写字的状态。诗句的背后，透露出宣石砚形与质的一些关联信息：首先这方宣石砚形制较大，堂池较深，一次磨墨可供连续大量使用，否则写不了“数千张”；其次透露出那方宣石砚下墨、发墨性极佳的信息，否则磨出那么大量的墨要多少时间？

七到宣城的李白，一定是个宣城迷。

不仅迷上了敬亭山的景，泾县桃花潭的酒，迷上了宣石砚，还迷上了中山笔。“笔锋杀尽中山兔”句中“中山兔”笔，同样是宣州方物。唐代《元和郡县图志》载：“中山在宣州溧水县（今江苏溧水）东南十五里，出兔毫，为笔精妙。”

写到这里，我似乎生出一些诗外之想，怀素所用的砚与笔莫非是诗仙李白所赠？

在数十年的旌德文史研究中，我倒是对李白和旌德的关系有些想法，虽然这样的想法没有明确的历史记载做支撑，但从李白的诗句中，还是可以找到“诗言志”的踪迹。

今天多数人只知道李白的诗人身份，但在唐代李白既是向道之人，还是书法家。杜甫有首《赠李白》，诗云：“为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老杜诗中直言，李白狂放的性格多少受了葛洪的一些影响。

李白不仅写有大量的祟道诗，还受过道录，他生平留下唯一一件书法真迹《上阳台帖》就与道教有关。

李白对葛洪、窦子明炼丹成仙，一直心存向往。在宣城的时光中，李白写下的《登敬亭山南望怀古赠窦主簿》和《石壁山》，都表露了追道成仙的思想。“敬亭一迴首，目尽天南端。仙者五六人，常闻此游盘。溪流琴高水，石耸麻姑坛。白龙降陵阳，黄鹤呼子安。羽化骑日月，云行翼鸳鸾。下视宇宙间，四溟皆波澜。决绝目下事，从之复何难？百岁落半途，前其浩漫漫。强食不成味，清晨起长叹。愿随子明去，炼火烧金丹”（《登敬亭山南望怀古赠窦主簿》）。

李白不仅到了宣城，还慕名到了窦子明成仙地旌德，写下了慕仙的又一首诗作《石壁山》：“石壁望松寮，宛然在碧霄。安得五彩虹，驾天作长桥。仙人如爱我，举手来相招。”

李白旌德之行，是否有汪伦作陪，不得而知？

但旌德旧志中存有李白新建寻访汪氏别业的两首诗：“游山谁可游，子明与浮邱。叠岭碍河汉，连峰横斗牛。汪生面北阜，池馆清且幽。我来感意气，槌炮列珍羞。扫石待归月，开池涨寒流。酒酣挹爽气，为乐不知秋。”“畴昔未识君，知君好贤才。随山起池馆，凿石营池台。大火五月中，景风从南来。数枝石榴发，一丈荷花开。恨不当此时，相遇醉金罍。我行值木落，月苦青猿哀。永夜达五更，吴歈送琼杯。酒酣欲起舞，四座歌相催。日出远海明，轩东且徘徊。更游龙潭去，枕石拂莓苔。”（《过汪氏别业》）

从“更游龙潭去，枕石拂莓苔”诗句，可以推断“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道教宗师司马承祯语）又对宣州方物十分了解的李白，极有可能为寻葛仙遗迹和宣石砚到了白地洪川龙潭山。

这样的传奇，究竟如何发生？至少现在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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