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的连云栈道之旅

梁中效

张之洞是中国近代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实业家、教育家，是晚清与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齐名的中兴“四大名臣”之一，是洋务运动后来居上的著名领袖。在那欧风美雨冲击古老华夏血与火的时代，他不仅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文化主张，而且身体力行兴办新式教育，培育人才。而张之洞固本拓新的思想文化观念是从连云栈道开始的。

张之洞在二十七岁中进士之后，先后任翰林院编修、浙江乡试副考官、湖北学政、翰林院教习庶吉士。1873年（同治十二年）六月，三十七岁的张之洞任四川乡试副考官。七月，与正考官钟宝华出京，经河北、河南到陕西西安，向西经宝鸡进入连云栈道到成都。四川乡试很成功，九月奉命担任四川学政，主管全省教育。十月到任，任职三年。1875年（光绪元年）十一月，任满经连云栈道出川，岁暮抵西安。四年间，张之洞千里跋涉，两次踏上栈道，虽无日记传世，但有诗歌记载了他履栈经历。

首先，张之洞第一次体验了连云栈道之险。虽然他祖籍河北南皮，出生在贵州兴义，自幼就受到南北文化影响，但对川陕之间的栈道还是第一次登临。他从河南进入陕西，由西安向西经兴平县马嵬驿，写有《马嵬驿读壁上石刻诗》。继续西行，在武功县游历了明代文学家康海故里，写了《康对山故里》诗。然后由宝鸡进入连云栈道，经大散岭、凤岭两大栈中名山，其《凤岭》诗说：“神皋荡无险，险自散关始。万壑共一井，行人在其底。坏木支桥阁，二分仅容趾。左扪将坠石，右瞰不测水。兹岭塞朝昏，去天谅及咫。盘路穿林蛇，细马行磨蚁。微闻后者喘，数见前人止。”形象地叙述了连云栈大散岭、凤岭之险，也写出了栈道的历史、人文之美。“通道金牛诈，飞仙毛女美。岭高有尽时，林际墟烟起。洗足沽茅柴，不劳那得喜。”有石牛粪金的故事。过了凤岭后到柴关岭，游览紫柏山“留侯祠”。然后进入褒河河谷，过马道经鸡头关出山到褒城。其《褒城》诗说：“谷口三皇事已奇，又占王霸猎雄雌。屯田征伐无残垒，阁道开通有断碑。此地战争如斗鼠，何人威略等当羆。深山破驿寻题壁，可有忧时似可之。”诗中提到三皇出谷口、秦惠王猎于褒谷、汉代开通褒斜道摩崖石刻、诸葛亮屯田等发生在褒谷内外的故事。然后由勉县踏上金牛道，进入连云栈道南栈，有《剑阁》诗：“几见一夫当道守，徒怜双剑倚天开。”虽然蜀地有“剑门天下险”，但割据者先后覆灭。他入川之行，第一次感受到连云栈道之险。任满返京，已是隆冬季节，栈道南北别有一番景象。南栈下雨，北栈降雪。他的《雨行蜀栈遇诸兄》诗：“兄向南行我北行”，“雨风犹是对床声”。曾下榻宁强县城，有《宿宁羌州》诗：“岁晏单车独北征，风催槁叶下边城。”大年“除夕”夜在留侯祠度过。《乙卯除夕宿紫柏山留侯祠》诗：“四年四除日，疾如逝水度。”“今年伴道士，寒灯展卧具。阶泉锵玉声，松雪耀积素。”没有显达的张之洞，在留侯祠中度过了寒冷而孤寂的“除夕”。尽管如此，栈道上的文学家给他以力量。他在四川新都桂湖凭吊明代大学者杨升庵（杨慎），在陕西凤翔东湖思念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留下了《携家住桂湖》《游东湖》等诗，展现出他早年仰慕先贤的文学情怀。

其次，张之洞第一次感受了栈道沿线的汉唐盛世文化。他对汉唐国都长安城的山川形势颇为赞许，在《登牛首山望终南曲江樊川辋川作歌》中说：“今登牛首望秦岭，南面连横如堵墙。截然平壤起都会，桑乾渭水浑流黄。幽雍以外降一等，汴京釜底洛土囊。”认为“守国在德亦在险”，北京与长安最具山河之险，适宜建都。他对刘邦与汉初三杰崛起汉中的传奇极为神往，给予较高的评价。他的《汉高帝》诗赞美刘邦：“身经百败事寻常，顽钝终能定四方。”赞许萧何是“手扶日月起泥途，刀笔谁能薄吏胥？”在《韩信》诗中赞赏韩信，“旗鼓堂堂下井陉，怜君智略独知兵。登坛岂减隆中对，齿剑方思走狗烹。”认为韩信的“汉中对”不逊色诸葛亮的“隆中对”。他似乎更敬重张良，称赞他“一椎已竭孤臣力，三略终成帝者师。”“人生快意功名遂，敝屣通侯独往时。”他入川时游览了留侯祠，返京时住在留侯祠，感叹人生常在旅途，“文武成何事？仆仆病道路。青山茁紫芝，愧此棲隐处。”但也批评了张良助吕后而伤害到刘如意母子，“徒抛紫芝香，终望赤松杳。”

再次，张之洞“中体西用”的教育思想开启于栈道南端的成都。他振兴蜀学，培养人才，开创了四川近代教育。他在成都创建“尊经书院”，并撰写《书目答问》，指导学生读书。他主张“经学必先求诸《学海堂经解》，小学必先求诸段注《说文》，史学必先求诸三史，总计一切学术必先求诸《四库提要》。以此为主，以余为辅，不由此入，必无所得。”为学生指点读书门径。今天，“国学”的兴起，仍可借鉴他的治学经验。

总之，张之洞的连云栈道之旅固本拓新，在充分吸纳西部汉唐文明精华的同时，面对前所未有之变局，重实学、兴教育、育人才，为日后他的事业辉煌，“五洲之士，皆仰之为中华山斗”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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