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人生的上下半场

□汪清龙

李斯的一生有着极为清晰的上下半场。上半场，他执着坚定，辅佐雄主，建功于秦，风光无限；下半场，他鬼迷心窍，为虎作伥，有罪于秦，被斩身死，成了一位功过昭著的历史人物。

李斯出生于战国末年楚国上蔡的一个贫穷家庭。青年李斯曾随父亲进城做小生意，被小吏厉声呵斥的经历深深刺痛,他把改变家庭卑微处境作为朴素理想，开始闯荡人生。那天，李斯走进上蔡郡衙谋求差事，被衙役们轰了出来。他灵机一动，编造上天要他到郡衙做事的神话，竟被信奉迷信的郡守留下充当了杂役。郡守看李斯好学上进、是位可塑之才，便提拔他为管理文书的小吏，帮他实现了从民到吏的身份转变。

但凡成就大事的人，必有异于常人之处。一般人见了猥琐、肮脏的老鼠，唯恐躲之不及，而李斯却以鼠观人。他将官舍茅厕中偷食污秽之物还惊恐万状的老鼠，与在粮仓里享用干净粮食却悠然自得的老鼠相比较，体悟到人的高低贵贱完全取决于其所处的环境，遂产生提升社会地位、做人上人的强烈愿望。

李斯辞去小吏，到齐国拜荀卿为师，学习极具挑战的治国学问“帝王之术”。数年之后，满肚子高深学问的李斯，看到楚王胸无大志，便直接选择强秦而仕，于公元前247年来到秦都咸阳。

时值秦庄襄王去世，13岁的嬴政继位，政事由宰相吕不韦统揽。李斯看得很准，他没有从底层干起，而是直接投奔到吕不韦帐下，做了三千门客中的一员。很快，李斯便因才华出众、心力过人，被吕不韦任命为郎官，获准出入宫廷、参与政事，并逐渐受到秦王重用。

那时的秦国，经过历代国君励精图治，已经具备了击破关东诸国、雄视天下的强大实力。李斯分析天下大势，认为秦国赶上了实现统一的窗口期，于是献上“灭六国，成统一”计策，竟与秦王嬴政的战略意图不谋而合，因而李斯是促使秦王下定统一决心的那个人。

公元前231年，一场持续10年、空前绝后的横扫六国战争拉开了大幕。李斯出了许多离间诸侯君臣之计，均被秦王采用，如暗中派遣谋士游说诸侯，离间各国关系。派人携珠宝金帛重贿各国权臣、名仕，拉其当秦国的内奸,对那些不受贿赂、阻碍战争进程的人，就派刺客去除掉,战争中如遇强敌难以制胜时，便暗施阴谋，借他人之手而除之……

就在统一战争加速推进过程中，各国都在做最后的挣扎，纷纷派人到秦国从事破坏活动，特别是荆轲刺秦王的事件发生后，群臣一边倒地奏请驱逐一切来客，李斯自然也在被逐之列。他以巨大的政治勇气，写了著名的《谏逐客书》，谓此举“有害于秦国，却帮助了敌对国家”，代表了当时有识之士的见解。秦王采纳了他的谏言，立即停止逐客，从而为统一大业留住了一大批外来的文臣武将。

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建立了封建大一统国家。已是掌管全国司法事务廷尉、位列九卿之一的李斯，又紧锣密鼓地为巩固秦王朝的统治而操劳奔忙。他建议定国君名号为“秦始皇”，封建皇帝自此冠名。他制定颁布一系列诏命法令，依法维护管理秩序。他将收缴兵器铸成的12个大铜人立于咸阳城外，宣示和平日子的到来。他令各地豪门大户迁居都城加以监控，防止他们勾连反叛。他主张弃用分封制而实行郡县制，对封建政体作了擘画。他辅佐秦始皇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和车轨，从形式到内容实现了真正的统一。可以讲李斯不仅对秦朝统一和维护统治建立了不世之功，而且对构建两千多年的封建体制做出了奠基性、开创性的贡献。此时的李斯，高居丞相之位，又和秦始皇结为儿女亲家，可谓富贵至极、春风得意。

如果秦始皇不是病死于巡游途中，如果公子扶苏而不是胡亥继任二世皇帝，如果没有祸国殃民的宦官赵高出现，李斯也许会延续人生的辉煌，但历史没有如果，只有冰冷的现实。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在第五次巡游途中，于沙丘驾崩。随从除李斯外，还有其十八子胡亥和中车府令赵高。公子扶苏因曾劝阻秦始皇“焚书坑儒”，被派往上郡，担任大将蒙恬的监军，并不在秦始皇身边。这突然的变故，把刚刚建立的秦王朝迅速推向覆亡的深渊，亦把李斯的人生推向了悲惨的下半场。

手握秦始皇遗诏的赵高，为实现操控胡亥独揽大权的野心，阴谋策划篡改遗诏，赐死扶苏，让胡亥继位。为防止李斯节外生枝，他以“扶苏继位必然任用蒙恬为丞相，没有李斯的戏”相拉拢，又以“天下实际上已掌握在胡亥和他的手里，李斯只有合作别无出路”相威逼。慑于胡亥和赵高的淫威，为了保住眼前的功利，李斯便违心地做了奸人的帮凶，合谋将遗诏内容由“命扶苏将兵权交于蒙恬，回咸阳参加葬礼”篡改为“斥责扶苏无尺寸之功、忤逆不孝，令扶苏自杀”等。可叹公子扶苏，纵有经世治国之才，终因愚忠过度而胆略不足，成了野心家、阴谋家的牺牲品。

胡亥继位后，残害手足忠良，愈加横征暴敛，搞得朝政日非、民怨沸腾。李斯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却回天乏术。他有时随声附和，有时退让默许，有时竟出馊主意，逐渐由一位政治家蜕变为苟全保位的庸人。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以前李斯跟对了人，他有激情，有担当，曾协助秦王把碌碡拉上山；当下他遇错了人，希望破灭了，心衰了，竟帮着秦二世将碌碡往下推。

随着赵高独揽朝政欲望的恶性膨胀，开始挖坑陷害李斯。赵高摸准李斯欲向胡亥进谏的心理，故意安排他在胡亥与宫女在禁宫玩乐时觐见，三番五次，让胡亥十分扫兴，对李斯心生怨恨。赵高趁机捏造“李斯参与沙丘密谋后，因地位没有提高，想割地称王”等谎言，并诬告李斯长子李由“身为三川郡守，不迎击陈胜等盗贼”，胡亥下令调查，只因李由已被项羽率部所杀成为悬案。李斯眼见赵高刺出了毒剑，便本能地拔刀相搏，向胡亥告发赵高擅权乱政，却无异于与虎谋皮、自投罗网。胡亥将李斯交给赵高查办，结果李斯被赵高屈打成招、承认有罪，于公元前208年，被腰斩于咸阳，且被灭了三族，他的功过是非只能任由后人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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