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荫丹士林布鞋来过这里

栾洁

母亲，我回来了。

那堵长长的天荒地老的残墙，弯弯地延伸了过去……停在巷子深处，停在那里默默凝望里……

这一望。就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有谁知道，曾经发生了多少故事？记录了多少无法尽述的历史？

我沿着灰墙的肢体，一路轻轻地摸索，像是探望一个千年孤寂的痛点。这让我多愁善感又无所适从，伴着厚重的时空穿越，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庄严，仿佛在那一刻慢慢走进我脉息的深处。

小巷的古藤老树，满眼尽是沧桑的光景，像是一个见证时代标志的耄耋老翁，站在这个时代的边缘去见证另一个时代的逝去。

感慨不知几百年前的烽火曾在这里蔓延，这里的土地曾经伴着金戈铁马和小城的冷月。浑厚的历史背景让咸阳这座古城承载了太多的传奇色彩……感慨不知多少侠骨柔肠从脚底这片土地，发出纵横驰骋的雄壮气息。更多地去感慨那些祖祖辈辈生存在这里，蜷靠在这斑驳的姿态，却令人唏嘘不已地一点点在这里老去……

一阵风吹过，在那个有着一大把槐花的拐角，落英纷纷擦过我的额际。我捡起一朵执在手中，慢慢地前行，我似乎嗅到了母亲的气息，她的脚步，她的笑声，她的呼吸都飘散在这里的风中。

母亲该是穿一件蓝色小褂，一袭黑布长裙，齐耳短发。手里抱着一包油布纸包的书，一路笑盈盈地走来，笑得空气都凝成一团蓝色的影子。

这时，家乡的风，掀起我年轻的发丝，我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片刻迷离……

当年，母亲那颗美丽而纯净的心上，或许没有一点牵牵绊绊的烦恼吧？她每天抱着书本，带着浓郁的家乡旧风新月，在拐角槐树花飘落在她的短发时，捡一瓣放在鼻子下闻闻。然后，想着遥远的心事吧！

过了这个拐角，你就能看见有檐顶雕花的门楼庭院了。那里还残留着昔日的风光，仿佛凝聚着几百年关于古巷里的风情和古老传说，一下子都沉淀在这座院落的光影之中。

那些密密麻麻的藤蔓攀上古老的粉墙黛瓦。那扇斑驳的大门依然翘角飞檐，泛着古老的色泽，令人怀想，怀想那昔日的月上柳梢。

月影倒在了门里头，这个小院一定流溢着传奇式的明月。只是，母亲在几十年前，穿着荫丹士林布鞋来过这里……

此时，时光像静止了一般，一些纷杂的欲望已经消退，一任这里的肃穆气息，还原它最初的底色。

那对古老的门环，一直被搁置在累累锈迹之上，承载了几代人的悲欢离合。我轻轻地抚摸它，有温存的触点。我依稀辨别出那上面还保留着母亲的敲门声。在黄昏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听见一句“母亲，我回来了……”

院子里的丁香，在这个时候竟也悄悄地开了。暗香盈袖，是一种很惨淡的紫，一簇一簇茂密着细细的心事。我仿佛看见母亲，粉色罗衣，团花长裙，温婉地躲在花丛里，一枚一枚，认认真真地数着小小丁香花瓣……以至于后来丁香花越数，心事就越茂密。那里幽静的紫色，充盈了一个深闺沉静少女和淡淡的诗情……

木桌木椅在小院的一隅暗暗孤寂着。它经历了太多岁月的风霜，上面布满千年陈旧的味道。不过，在许多年以前，母亲一定会安静地坐在那里，读一本书……

母亲就是在这里经历了几多额际擦过的落花？经历了几多枯叶驱走的笑颜？而这里的衰荣和风声，一直暗暗装饰了时光深处的母亲。

我在这里触摸着。此时，一种温存像是紧贴在母亲的手上……这里的一切依然如此满足地安卧在被母亲温暖过的地方。（B）（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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