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橡皮树

七月，多雨多愁的月份。

炎阳天里享受大功率淋浴，怎一派酣畅淋漓！身处山区，却总是想起突涌的山洪，以及，在泥浆中挣扎的生命。

预报有雨，来的却如此肆虐，如此暴戾，如此猝不及防。不是雨点，是雨珠。不是飘洒，是倾砸。顷刻间，熙熙攘攘的街，静了下来，惊喜、惊愕的人儿，四散街边檐下。刚才还在细雨中嬉闹的红肚兜屁孩儿，一个劲往大人身后蹭，人缝中返身塞出一撮毛的头，瞪圆澄澈的眼。

商家的嘈杂蛊惑终于闭上了嘴，一场全民自觉的防空演习成功完成。衣粘身上，实在不爽，拽拽裤管，水还在滴，回望穿过的街，已是两条及膝溪流，街中黄实线已成划分流域的岭。还有人溯溪踽踽独行？着黄马夹的清洁大妈弓身牵着的垃圾车厢里，水面飘起冰棍纸、奶糕袋，五彩斑斓。身边急驰而过的车，溅起两排水幕，使她经受次次“洗礼”，污水溅上她的发，她的脸。

看样子，和娘年龄相仿。

想及这里，思绪穿过雨幕，不禁回到十五年前的暴风雨中。辛苦摆摊的娘是否也如此雨中孑然独行？瘦弱的身躯能否平衡挂满吊满驮满东西的自行车？脸上遮目淌下的是雨水还是车溅来的污水？街两侧安心避雨看着娘的人中是否也有似我现在一样有所思的人？

那年月，娘为了扶撑这个家，一个人晚上在家劳作，白天推一辆自行车上街摆摊。那时我在外地读书，弟读初中，一家人仅靠父亲一人微薄工资过活，家里常常捉襟见肘。那会儿我想的最多是怎样少花钱，喜打篮球，但从没有一双高腰球鞋，体育专卖店的橱窗外不知徘徊过多少回。没有买过一条牛仔裤，唯一穿过的是堂哥给的，长短刚好，只是款式是喇叭壮，穿上后膝以上似紧身，以下似喇叭张开口，那时瘦也矮，穿上后同学都叫麻秆儿来了。不刚怎样，青年时期也算沾了一点儿时尚的边儿。弟弟更多的时候穿我退下来的衣服，整整一夏，穿着我退下的深蓝色V字领短袖短裤，料子亮亮的反光，应该是化纤的，太阳晒了发出隐隐的臭味。这也是我十多岁时到咸阳二伯家，二妈给买的。我在外地读书这几年，是家里最难的时候，每年学费生活费得近6000元。每到周末，从未想过到那儿玩儿，急急回家，总想着帮娘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同时也省下买饭的钱。弟弟也懂事，在娘身边，一双勤快的小手，拿拿这，递递那。

时世之艰，让人有窒息的感觉。盼着早点工作，使家庭生活变一变。那种期待，好似凌晨失眠的人，等待日出。

多年以后，我工作了，弟也以优异成绩考入军校。我结婚，弟工作，娘也抱上了孙子，一切都好了很多。我和弟争相孝敬娘。我从省城买一件数百元的衣服，娘数落声未了，弟又从外地邮购的自动洗脚机已到家。买双新鞋给娘试穿，娘摆出戴了金戒指的手让我看，“老二一天胡花钱，你管一管”。

每到节日，家人相聚。谈及过往，娘总是唏嘘哀叹：“老大小时上幼儿园，还兴三轮车，没钱给娃买。老二小时摆摊没悉心管，冬天把手冻了，现在还没好零整，唉！”“小时候给你们吃肉很少，一次我和你爸带你俩等车，路边馆子里人吃肉，你俩呆呆地看，和你爸狠了一下心，买了一盘肉，你俩吃得香的呀，哈哈哈哈！”说到此，我模糊的记忆里，我俩狼吞虎咽时，娘和爸是坐在对面看的，桌上只有一盘肉。那年我6岁，弟两岁。

前一段，看了弟空间的很多文章，那种对底层弱者的怜悯之情，恻隐之心溢于纸上。

我留言——你长大了，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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