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咸阳面食诗 范超

世上最好吃的是饭，饭里最好吃的是面。面是最典型的咸阳吃食。秦腔传统剧里，有一折《三对面》。咸阳人喜面，更是爱到几乎和面一日三对。即便有机会出去赴宴，那宴会也往往被叫作“吃席面”，流水席上到最后，如不咥上一碗面，就感觉整个过程吃得都不爽，甚至不踏实得像没吃一样。很多漂泊在外的游子，梦想着最美的事，就是回到老家，圪蹴在大门外的粪堆上，吸溜一老碗母亲做的手擀面或者棍棍面，再喝它一老碗汤，原汤化原食，望过故乡风后，转身倒在炕头，安安静静睡上一大觉。起码对我来说，多年的感觉就是这样——母亲做的油泼棍棍面，总是让我这个饭袋子牵肠挂肚，一想起味蕾就开花，涎水淌涟涟。

《闲情偶寄》里讲：“面似北人，予南人而北相，性之刚直似之，食之强横亦似之”。这是说面就像北方人的性格，刚烈憨直。咸阳地面上的面食花样众多，不同面采用煮蒸炒烙煎煨炸等不同烹调方式，各具风味，百吃不厌。

父亲范志承先生近来研究咸阳民俗，系统梳理咸阳面食的来龙去脉，精心创作一组面食诗，读来有滋有味、唇齿溢香。其中有《摆汤面》：面若韭叶长，猪肉臊子兑鸡汤，摆涮一筷头，吸溜一口香；有《浆水面》：芹菜侵汤缸，“浆水引子”制汁香，捞面浇热浆，夏食周身爽。有《臊子面》：唐传长寿面，宋有东坡赞，贺寿年关上家宴，今成家常饭。（注：第一句中系说长寿面从唐代演变而来；第二句是说苏东坡曾写下“剩欲去为汤饼客”；最后两句意为过去臊子面逢年过节才食用，而现在已成为家常饭）。有《油泼箸头面》：光滑且韧软，不烂又不粘，箸头油泼一大碗，一撮香味远。有《秦皇面》：肇始秦始皇，擀面不用杖，面筋汤香二品样，君臣兴国邦。（注：二品样是指此面有荤素两种吃法）。有《旗花面》：旗花本七花，康海传农家。以食克病传佳话，武功面食佳。（注：七花是指将鸡蛋花、葱花、黄花、油菜花等都切成如小旗帜一样的平行四边形或者三角形，置于碗上，又因为五颜六色形状似花，也称“奇花面”。康海，武功人，明代状元）。有《礼泉烙面》：唐代称烙饼，今属干面宗。鏊制防焦避夹生，干湿两食用。（注：干面即今日的方便面。湿吃即刚烙好后可以卷炒菜吃。干吃即将烙好的切好，食时泡软，再加上臊子和调味品）。有《炒面》：秦汉“索饼”面，唐宋宫廷饭。饭菜合一现对现，配粥客喜欢。（注：现对现即炒面应现制作、现食用）。有《羊肉烩面》：秦王庆功宴，鲜香味不膳。今朝食疗加保健，烩面遍民间。（注：秦王即唐太宗李世民）。有《腊八面》：八菜肉锅煮，“辣”、“腊”同音符。粥、面敬佛又祭祖，丰年旱祈福。（注：八菜即指用八种蔬菜和肉共同制成臊子）。有《三原疙瘩面》：明德名气大。右任食疙瘩。细如龙须不断茬，暑热客牵挂。（注：明德即明德亭，是指三原曾经很有名的著名餐馆。右任指于右任，曾以吃碗疙瘩汤为快事。不断茬是指面条在碗里首尾相见，长而不断）。有《卤面》：菜肉水焖烂，旺火面蒸散。肉菜混面卤汁拌，京津传秦馔。有《翡翠手工面》：隋唐宫廷膳，“槐叶冷淘”变。而今菠菜制香饭，绿色客回恋。（注：最后一句指人们喜欢绿色食品，回头客很多，流连忘返，念念不忘）。有《蘸水面》：后稷教稼穑，食肉转食粮。面片蘸汁配高汤，杨凌传承广。有《彬州御面》：御面敬慈禧，香辣适心意。形似粉条白圆细，佐酒配饭宜。有《乾州鸡面》：女皇赐面名，仔鸡最受宠。柔嫩汤白精心烹，美馔营养丰。——且就此打住吧，不然见诗如见面，会让人口水流满渭河滩的。另外父亲还写有多首咸阳人食面的风情诗，比如《老碗小盆分不开》：面养秦川人，耀州老碗大如盆，一顿咥一斤。《油泼辣子一道菜》：油泼激美味，椒红面白成绝配，胃口同陶醉。等等等等，细品间真可谓兴味盎然，一碗面涵尽了世道人情啊。

最后不得不提的就是诞生在咸阳的面，且不说它制法上动静结合的讲究，也不说它吃法上筋滑相宜精致，单说它写法上雅俗共赏的曼妙，看呐，其形态就像一个家，人们住在自盖的房中，纺线、烹饪、聊天、赏月、成长，同心协力铸就美好生活。宽宽的“心”既是初心不忘，又托举着宽容、理解的生活态度，最后一个走之底，像是在品味一同走过的路，又像是在约定来路我们一起继续前进啊。它甚至比“招财进宝”、“日日进财”、“黄金万两”等传统合体字的境界还高，其中透出的全是福气。通过这一个咸阳人人能识的字、这一碗咸阳人人爱吃的面，我们所能看到的，就是一座幸福满面阔步前进的咸阳城啊。(B)(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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