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老碗上“饭市”周荣光

在咸阳乡村有一种乡俗：除非雨雪大风天，到吃饭时人们极少窝在家里，大都端着老碗走出院落，到街巷中间一个较为宽敞的地方聚集，所谓“饭市”就由此得名。这老碗一般是耀州产的，碗边厚实，碗底厚重，虽是粗瓷却大而实用，甚至比小盆还大，盛一碗冒尖的饭足有六七两，因此有了那句“碗盆分不开”的顺口溜。同时，陕西八大怪之一：“板凳不坐蹲起来”，也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上“饭市”的人，没有人带凳子，都无一例外地蹲着吃饭拉话。

人们出家门时，一般都是左手端碗，右手抓馍和筷子，大步迈向饭市，不到饭市不张嘴，即使性急的路上也不动筷，为的是早到饭市抢占一蹲之地。喜欢大声谝闲传的人一般都会选择饭市最显眼的地方蹲下来，同在一起的还有饭食比较好的人。这后一类人虽无显摆之心，却喜欢有意无意地把好饭食张扬一番：假如是面条，他会用筷子把细长的面条挑得高高的，再有滋有味地送进嘴里去。还有些人在不惹眼的墙旮旯背角落处倚墙而蹲或立，这并不是穷汉或小户人家，只是习惯于寡言少语。

在饭市上，人们总是边吃边聊，边聊边吃，摆开架式吃个把钟头不算稀奇。如有大人需要添饭，往往指派其子女跑腿，他本人绝不挪窝。而许多进了城的老咸阳人也忘不了这个习惯，吃饭不爱在家里呆，老是端着碗往出跑，喜欢在家属院一个众人聚集处和对劲的乡党们蹲在一堆边聊边吃。

千万不要小看这难登大雅之堂的饭市，它是个露天信息发布源和传播中心，又是个民众舆论发布台。国家事、乡镇事、生产队事，乃至各家的婆媳事、妯娌事、姑嫂事等，都会一阵风地从饭市穿街而过。饭市上“路透社”新闻最迅捷，人们的消息最灵通，也都畅所欲言，直抒胸臆，褒贬时事，评说人物，少忌讳，多直肠，还兼谈天气谈节气谈农活谈收成，当然也少不了相互取笑调侃。后来，村里通了电，安了高音喇叭，乡党们在饭市还不误听新闻。生产队长还把饭市看作自己的“政治舞台”，许多“会”都在饭市召开：讨论农活、布置活路……

饭市里没有饭桌，没有名酒，没有山珍海味，但充满了真诚和率直，洋溢着热闹和自然。进城后在水泥“堡垒”里待久了，总会怀念那乡间的饭市，怀念乡亲们的老碗、蹲功、嬉笑怒骂和谝闲传，怀念父老乡亲的音容笑貌，更怀念人们之间那质朴、和谐、率真、平等的挚情…… （B）（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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