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一天,天气热如蒸烤,我内心无限焦灼,坐进考场,过高的期望值充塞的大脑瞬间空白,卷子发下,汗如雨下,近视到了极致,紧张几乎崩溃,监考老师担心我出事,还带我出去在楼道里走了一圈,待心情平复了,才折回答卷。如此这般,熬煎三天,自感发挥不是很好,预考时全班第二的我,估分时倍觉无戏。
等待宣判的那个假期特别漫长,我对上学已经不抱希望,根据我传递的信息,父亲和伯父开始骑着自行车,四处张罗我的未来。我笃定主意去咸阳彩电厂参加了面试,同时准备着去南方淘金,而眼下则托人在渭滨公园里找了份杂工,晃荡着削薄身体却专挑重体力活埋头苦干,借以减压和释放愁郁。不再和同学联系,不敢去学校打听,有人来找,避而不见。就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成为孤狼。歇班后也不急着回家,在城里城外四处浪游,在大雨中的渭河野滩上,提着啤酒瓶一通嚎叫的疯跑。
公共汽车在最绝望时开来,门开了一条缝,援手伸出,硬是把我拽上去了。陕西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拯救了我。一家人转愁为喜,瞬间提振了精神。我回了趟礼泉老家,告慰祖辈,亲戚们虽然穷,但下辈人中出了我这么一个大学生,份子钱多少都还是要给的。报道那天,父亲叫了朋友开车,专门送我到校。穿着母亲给我做的一身新衣服,背着父亲1960年上大学时背过的棕箱子,里面是家人一起为我购置的全部生活与学习用品。虽然是个没见过多大世面的傻小子,但一入陕师大,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天最亮的闪Star!我真想大喊一声:西安,我来了!
多年后,因为某种原因,我从单位借出了自己的档案。袋里完整的保存了我的高考试卷,我在翻阅时,已经能清晰地分辨出自己的失误之处。而更大的惊喜或者更意外的发现是:我的高考作文竟然得了满分!在那样的惶恐里,我不知道自己怎样完成了如此壮举?
不得不说,这是此生迄今我所做过的最伟大最骄傲的几件事之一。当年的我偏科严重,分分都是命根,应该正是这60分作文的鼎力相助,一举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一年全国高考作文试题是:以“尝试”为题,写一篇记叙文,不少于700字。不知道是哪位老师判阅了我的作文卷,我想,她一定是天使!
1994年,全国参加高考人数为251万人,录取人数90万人,录取率36%,而我就是那幸运的90万分之一。
于今回望,人生步履维艰,不过高考这一步,我还是摇摇晃晃的跨过了关键处。它极具象征意义,同时还给我的人生抹上了一缕传奇的亮色:生活看上去都要被全盘烤焦了,但谁又能否定,在最黑暗的废墟处,不会生长出绿色的充满希望的嫩芽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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