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吴宓白利荣

1994年暑假，我去咸阳师专，看到有“吴宓研究室”，于是第一次知道“中西比较文学”这个专业，第一次知道有专门研究《红楼梦》的“红学家”，而且此人“掌握多种外语”。这天才般的人吴宓，竟是陕西泾阳人，我的同乡！一种亲切和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吴宓何许人也？我很好奇。但当时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只有寥寥几句提到吴宓，说他是反对“新文化运动”的复古派，说他创办的《学衡》杂志是“为文言招魂”，让人不得要领；问别人，也没人能够说得上来。主修汉语言文学专业，却对泾阳这位学术界前辈知之甚少，我深感遗憾。

泾阳县文史委编辑前不久出版了《国学大师吴宓》一书，我有幸得到一本。含泪读完此书，这位国学大师模糊的面貌，渐渐还原在我眼前。

吴宓（1894——1978），陕西泾阳人，中国著名国学大师，教育家，诗人。他是清华大学国学院创办人之一，是著名红学家，他是中国比较文学之父，他培养并影响了诸如钱钟书、季羡林、李健吾、曹禺、徐中舒、高亨、许国璋等一大批同样堪称学贯中西的大师级人物。

在“文革”中，吴宓先生被打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现行反革命分子”。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吴宓是全国公开反对“批林批孔”的三个人中的一个。他宣称“我只批林，不批孔，否定孔子就是否定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历次运动中他始终坚持学术观点，不肯阿附权贵，被无数次批斗折磨摧残，最终凄惨地病死在原籍泾阳。

王还珠女士的《寂寞生后事，千秋万古名——缅怀舅父吴宓》一文中，写到这样一件事：吴宓先生在梁平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卧床不起一个多月，生活无法自理，被他的胞妹吴须曼接回故里泾阳静养。当吴宓听说当地学校因没有老师而无法开设英文课时，他竟激动地大喊起来：“他们为什么不来请我？我还可以讲课，你告诉他们来请我，我可以为中学生讲英语！”

当时的吴宓先生，已八十多岁，被折磨得双眼失明，双腿残疾，不能下床走动，但他还想在有生之年有所用，有所为，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

其实，吴宓先生一直想让自己有用，对别人有用，对社会有用。一个执著教育的学术权威，被剥夺讲课的权利，那是怎样一种痛苦？

晚年的吴宓先生，据说已神志不清，常被人骗钱骗物：被人用一个6元钱的小闹钟，骗走几百块钱的进口表；被人偷取他的日记和诗集，他再高价买回来，于是别人再偷，他再花钱买；有坏人以各种理由从他那里骗钱；有人借钱不还他也不去讨要。他自己也很大方，别人织一双毛线袜子送给他，他给了100元钱；他在街道散步，一个青年叫他一声“吴老师”，他满含热泪，给了青年10元钱。

晚年的吴宓是二级教授（本应评为一级，他自己要求降一级），属于“高薪阶层”，但1976年12月被胞妹接回泾阳时，身边只有7分硬币。我想，先生之所以“千金散尽”，几乎身无分文，恐怕是希望用钱来体现他仍然有用——就算明知道别人是想利用他！

一个博学多识、精通多国语文的教育家，一个能鞭辟入里分析《红楼梦》、把人物性格剖析得细致入微的红学家，一个开创中国比较文学先河、有深邃思想的国学大师，晚年却不能再去传道授业解惑，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分享悲欢，没有一个朋友交流思想，他的内心是多么寂寞孤独？他的晚年是多么孤苦伶仃？

1979年7月，吴宓先生的冤案平反昭雪，人们开始重新认识先生的价值和贡献。今天，先生的故里，泾阳县文史委已第二次出版他的研究专辑。

吴宓先生可以安息了！

(作者单位：泾阳县姚家巷中学)(E)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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