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教我放风筝的老人 樊田歌

小时候学《村居》，读到“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时，脑海里总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草长莺飞、杨柳拂面的上午，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孩在温暖的阳光下举着风筝，在乡间的小路上欢快地`跑跳着、嬉戏着…。那时，对门哥哥自做了方形的、拖着长长飘带的麻纸风筝，我稀罕的每次都像跟屁虫一样前后粘着他，眼巴巴地盼着他能让我拿一下，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漂亮风筝一度成了我的梦想。

刚到职校上班时，学校安排我住在操场门西首的一排男生宿舍东边。管男生宿舍的老师脸庞黑瘦、不苟言笑，常穿着一身毛蓝色的中山服，走起路时来一条腿总打着晃，那些坏小子们背后地里都叫他“神腿”。

老头姓张，住在宿舍最西头，当时已经退休了，从未见过家人来看望他，也很少见同事和他来往。他常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躺在房门前的破藤椅上听收音机，偶尔欠身从脚边杌凳上取大搪瓷杯大口喝茶后，又很解瘾的放下杯子，复又躺好、闭眼，人来人往，丝毫不受干扰。我上下课常打他身边经过，那种旁若无人、入定一般的神情总让我自觉的放轻脚步，唯恐惊扰了他。可老头呵斥起那些晚归、乱倒垃圾和浪费饭菜的学生们，就像“当阳长坂坡”的猛张飞，真让男生们闻声丧胆，噤若寒蝉。我每每在沉睡中被那恐怖人的声音吵醒，都懊恼气愤之极，但有不好发作。所以从来不主动和他搭话，远远望见他，我也会条件反射般的心怯胆颤。

这个怪老头竟然会做风筝！冬去春来，我看见老头在宿舍门口专注的破竹篾、扎骨架、糊纸，忙得不亦乐乎！不几天，一个漂亮、精巧的大蝴蝶风筝就神气竖在老头门前，那对翅膀展开就有近两米，缠在木线板上的风筝线就有近一抱粗！和风丽阳的春日，老头就在操场放风筝，收了放，放了收，惹得好多学生远远的围观，老头却仍旧旁若无人、自顾自的认真表演着独角戏，眼里似乎只有那只风筝！

机会终于来了，那个下午，我看见老头的风筝拴在操场双杠栏杆上，就抖着胆子偷偷地解开绳子，那风筝带着绳子、迎着风飞快从线板挣脱，不一会就变成了一个小点，我忘乎所以的绕着满操场跑，不小心脚被瓦砾绊了个趔趄，手一抖，一松，风筝线就“嗖”的脱手而去，我连蹦带跑的赶紧追，魂都快吓丢了，终于摸到线板底端，紧抓住再不松手。惊魂未定的刚收完线，就看见老头进了操场门，一时吓得我竟像小学生一样手足无措，老头却不紧不慢的、蹒跚着过来帮我整理风筝线，教我拿线板。我们竟开始攀谈，他给我讲以前教书的日子，讲他那些学生们，他说学生们毕业一批，又来一批，就像这风筝，每年都要放飞一样……，可惜当时我当时只顾高兴的放风筝，对老头话语中流露出的苍凉和老迈竟没听出来！

那个周日我返校后，得知老头离校了，据说是他那很少往来的女儿接走的，没有一个同事送行，落脚何处也不得知，这些年来竟再没见过面。十几年来，多少次我看着空中飘飞的风筝，都会不由得想起那个春日的下午，想起这个教我放风筝的老人，想起他蹒跚的脚步、孤寂的身影，他是否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依无靠，四处飘零？（作者单位：泾阳县教育局）（E）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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