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妙人庞统

读史札记

□ 高晓亮

公元199年仲春的一个上午，颍川名流雅士司马徽（字德操）正攀附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桑树上采摘桑叶，一辆牛车戛然停在树下。司马徽粗略地瞟了一眼，以为是过路的行人停车休息，所以没当回事，继续专注地干他的活儿。

一个身材矮小，粗布素衣，面容沧桑的年轻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先轻轻地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再仔细地捋了捋头巾，然后，恭敬地朝树丫上的司马徽颔首作了一揖。拜罢，年轻人既不自我介绍，也不问司马徽尊姓大名，直接开口说道：“德操先生博学多才，理应入仕治世，建功立业，为何干一些养蚕制丝妇女之事。”

司马徽先是愣后是一惊。直觉告诉他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的陌生年轻人机智聪慧，与众不同，绝非等闲之辈。

此人是何许人？正是襄阳庞统，凤雏也。

庞统二十岁时，心生异志，梦想有朝一日能被名士、官宦举荐，入仕谋得一官半职，以展安邦治世之才能。遗憾的是庞统虽有满腹经纶，但无机缘，始终不被赏识，得不到任用。好在庞统识时务，懂得曲折迂回，他决意走出去拜访“网红”名人，征求大V雅士意见，不再空守襄阳坐等天上掉馅饼。

主意已定，庞统自备干粮、衣物和盘缠，租了一辆牛车，昼行夜伏，坚定不移地朝着千里之外的颍川进发。庞统一路走一路精心备课，他反复在脑子里模拟与司马徽见面的场景，用心斟酌请教话题与表达方式，并且不断地告诫自己要“言出则有理，语奇则不惊”。

果然，司马徽的好奇心被庞统逗引出来，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一个坐在树上，一个站在树下，一俯一仰四目相对拉开了话匣。两人从家门姓氏谈到兴趣爱好，从气候节令说到秋收冬藏，从日月星辰聊到山川河流，从民风民俗讲到国事时运，你来我往，交谈甚欢，竟然忘却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别后，司马徽把庞统的品行与学识说给与他往来的高士朋友，并感慨：“庞士元乃南州名士之翘楚”。朋友再传朋友，就这样口口相传，庞统的声名渐渐传扬开来。

据《蜀书·庞统法正传》记载，庞统声誉鹊起，被襄阳郡守任命为功曹，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助理或秘书。对庞统个人来说，“千里会司马”的抉择显然是正确的，“人媒宣传”也是初见成效。自此，他开始了仕途生涯。

庞统为官行事，尤为注重人伦道德与世俗民风的教化。他知道传播“三德”，淳化风气，不能单单依靠说教，更多的是需要示范引导，典型带动，所以，每每夸奖评论人的时候，庞统总是言过其实。比如说：张三待人处事只有六分好，他称赞有十分好；麻五耕作技术只有两尺长，他却赞扬有一丈长。朋友和同事感到奇怪，问他为何夸大其词？庞统直言不讳地说：“要想重修伦理道义、增强百姓道德观念、净化社会风气，不把值得赞誉的人夸得更为完美，他们的名声就不足以让人口服心服，进而无法使人去仰慕、宣扬和效仿，这将导致社会上的好人好事会更少。因而，把受赞的人推为标杆，树成样板，以榜样的力量来引领，模范的行为来感化，使更多的百姓自觉地做守德行善之人，这样就可以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庞统依附刘备，跳槽到蜀汉集团工作，这是他人生的又一个拐点。

刘备初见庞统，见其长相与形象差强人意，本不想录用，但碍于诸葛亮的情面，拘于“求贤若渴”的人设，勉为其难发给庞统一纸委任状，让他去耒阳当县令。庞统是何等聪明，岂能看不出刘备轻慢他、敷衍他。庞统很失望，便使起性子，故意懒政，上岗不履职，拿钱不干活，整天优哉游哉。庞统如此行事意欲何为？其实，他的意图是想用反常的行为弄出影响来招引刘备关注，创造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能力。

日久，庞统怠工的事情传到刘备耳中，刘备大怒，当即就想革除庞统官职。但刘备毕竟是枭雄，不同于常人，他很快冷静下来，暗自思忖：“凤雏美誉绝非空穴来风，况且，孔明善识人才，不可能把酒囊饭袋推荐给我，庞统如此懈怠，必有原因。”于是，就指派他的结拜兄弟张飞前去查探究竟。庞统毫不含糊，尽使真本事，当着张飞的面干净利索地审结了十数起民事积案，惊得张飞这个大老粗目瞪口呆，连连叫好。听了张飞的汇报，问询了公差归来的诸葛亮，刘备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随即，接受诸葛亮的建议，火速将庞统召回总部，委任军事中郎将。

事后，刘备对庞统耳语说：“我若糊涂，未能窥破你的计谋，你岂不是白费心机？庞统笑答：“我坚信主公英明”。“好你个庞士元，简短的一句话，既解了你的尴尬窘迫，又拍了我的马屁。”看着庞统远去的背影，刘备得意地笑了。

如果说人生是一首跌宕起伏的歌，那庞统献计助刘备夺益州定西川是他人生的高潮。

刘备领兵入川，欲占成都建立根据地，却又担心别人说他兴“不义之兵”，骂他“伪君子”。取还是不取？刘备犹豫不决，一筹莫展。庞统晓得刘备心思，就瞅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单独向刘备报告了自己上、中、下三个进兵策略。

听完汇报，刘备长叹一声，说：“先生中策正合我意，只是日后若有人骂我弑兄夺城又该如何应付？”

庞统呵呵地笑了，“主公多虑了，事成则大局定，没人敢说三道四。事不成，就说是我庞士元的主意，与你无干。”

“如此虽好，但着实委屈你了，对你不公平。”刘备语气幽幽，显得底气不足。

“我不背黑锅，难道要主公来背。”庞统幽默了一把，逗得刘备哈哈大笑，就连胡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刘备依从庞统之计，斩杀了据守白水关的大将杨怀和高沛，收编了关内兵士，返身回攻，一举占领了成都。随后，庞统跟随刘备进围雒县，误入埋伏，中箭身亡，时年三十六岁，那口“黑锅”终究没能背成。

庞统魂断落凤坡，刘备伤恸两行泪。成都刚定，基业初开，正当用人之际，却损一良才，断其一臂，刘备悲叹时运不济，怨恨老天不公。

行事乖张多智谋，丑到极致亦可爱。风云三国，豪杰辈出，群星闪耀，有趣可爱之人，除庞统之外，还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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