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彬县 ■李喜林

现在想起来，那年八月的彬县之行，我的内心依然充满神圣和感动。

那是我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我作为陕西作家彬县读书笔会中的一员，与三十多位学员和老师连续十天居住在彬县彬州国际花园酒店，中午听各位名家老师讲课，下午随彬县带队的领导和导游参观游览。在那些难忘的日子里，我强烈地感受了彬县人的热情好客、彬县的经济和社会事业的飞速发展。尤其是彬县丰厚的历史人文，让我的灵魂一次次震颤。

彬县是我神往多年的地方，在我的幼小的记忆中，常常听父辈们嘴边挂着一句话：好的像豳州梨子一样光堂，没疤疤。可以说，豳州和梨子是最早进入我记忆里的意象。我曾经想象，豳州一定是个盛产梨子的地方，而那里的梨子一定是世间最好看，也是最好吃的。记得在我孩童时代，一个秋天下午，我去家门红脸叔叔家里听收音机，正好家门哥哥从单位回家休假，见了我，用手摸摸我的头，然后揭开柜子取出一颗梨子送给我，说是他的彬县同事从家乡带来的，是豳州梨。我问家门哥哥，彬县是豳州吗。坐在炕边抽旱烟的家门叔叔笑了，告诉我，彬县和豳州一回事，就像你，你爹叫喜林，你娘叫林娃子。至今，我记得，那棵梨子色泽鲜亮，像一个小葫芦光滑圆润，我还记得，那颗梨子我揣在衣襟里舍不得吃，直到傍晚时分，我一人跑到城壕边，靠在古老的城墙根，望着西天的夕阳余辉发了会儿呆，才取出那颗梨子一小口一小口独自分享了。

从此，那颗梨子带给我的陶醉感，以及有关彬县和豳州引发的神秘感便深深地沉淀在我的内心。以至于后来我吃了那么多梨子，都没有吃出那颗豳州梨子的味道来。

在彬州国际花园酒店我居住的房间里，每天都有一盘子豳州梨子供我享用，白天，我舍不得吃，都是在夜间静悄悄的时候吃的，每次我都会想起靠在故乡城壕边的墙根第一次吃梨子的情景，内心总是涌出温暖和感动。我在想，从对彬县的神往到踏上这块神奇的土地，中间相隔几十年，那种由梨子引发的情怀也在我的生命里氤氲了几十年，为什么那种感觉仍然历久弥新。我还在想，为什么在彬县，我有一种回到故乡的感觉，晚上睡觉没有丝毫漂泊感，不像在其它地方，甚至生活和工作了十多年的地方，晚上睡觉老感觉床在动，好像漂泊在水里的船。甚至于彬县处处洋溢的气息，都是那样熟悉。

随后每日下午的参观和游览，打开了彬县神秘的大门，我惊奇地发现，彬县的村落，彬县的村巷，彬县人的语言，彬县的小吃，都跟我的家乡惊人的一致。在程家川古朴的乡间和民居间，在林家堡农家乐，在古豳民俗馆，在游览车行进中经过的窑院、颓弃的老宅院，以及残垣断土墙，我都有种恍惚感，我好像回到了家乡彪角镇。

我的家乡彪角镇位于岐山和凤翔的交界处，一条古雍时的皇家河从镇区穿梭而过，至今留下宽阔的河床。雍河两岸窑洞遍布，暴雨来临时，上百孔窑洞被河谷的风吹响，像巨大的土埙奏出大地的心声，惊天动地。我在彬县参观游览中，处处可见跟雍河边一模一样的窑洞，还有跟雍河边一模一样的荇草和树木。就是雍河边生长的树木以及我的村子的树木，也和彬县的树木惊人的一致。我们村子有一颗古槐，跟彬县程家川古朴的村庄和民居间的古槐如同孪生。就连我家旧居前后院子的老槐树，也在彬县的乡间能找到对应的树。不仅仅是相似，而是一种神似，从形体到气质上的一致。

在彬县的公刘墓地拜谒，我的思绪如天马行空，穿越岁月的时空。我看到了一位仁者，他就是公刘，率领部落民众迁徙到了彬县，在这里刀耕火种，因地制宜，发展生产，并南下渡过渭水，取用那里丰富的自然资源，使后稷的子孙出现繁荣中兴的局面。我看到了古公亶父恢复祖先后稷、公刘的农业，秉承祖先仁义之遗风，面对西北边地的戎狄进攻，以德报怨，将许多财物给他们。当戎狄仍不满足再次进攻时，为了让众多百姓免遭涂炭，古公亶父只带了少量的私人亲属与部属，离开豳国，定居岐下周原一带，新建诸侯国。我看到了古公亶父的后裔文王和武王带领周人披肝沥胆，建立强盛的国家。我在浮想联翩的时候，脑海中就有蜿蜒的闪电，像龙在图腾时闪耀出炫目的圣光，在这种圣光里，我看到了后稷、公刘、古公亶父、文王、武王，我看到了彬县的山河上空、周原的天空、还有我的故乡彪角镇的上空闪耀着祥瑞之光。我看到了彬县龟蛇山幻化成巨大的龟蛇在天空飞舞，龟甲和蛇鳞发出金色银色的光芒，同我的家乡雍河里腾飞在天空的独角兽神彪交相辉映。我看到了雍河边的古窑洞幻化出一个个家园，那些身披蓑衣的祖先跑出窑洞，仰望着天空，朝着彬县的方向顶礼膜拜。在这一瞬间，我恍然顿悟出我一直以来对彬县心理上和精神上的情结。彬县不仅是我的祖先的根，也是我与祖先的情感之根，精神之根。

在作家读书班圆满结束，我离开彬县的这些年里，我多少次在想念彬县，多少次在梦中飞翔在彬县和彪角的天空，我深深体会了那些在我认识的人中叫怀彬、思彬、念彬的名字的含义。我曾经问过那些人，何以取这个名字，有的告诉我，是在思念祖宗，也有不解其意的去问父母，父母也说不清为什么，我就想到了这可能出自一种天然的感应，一种对彬县精神和情感上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彬县啊，不仅跟我们同祖而且同宗。

我常常想，自从童年时第一次吃豳州梨，我其实已经在不自觉地走向彬县，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潜滋暗长，是一种根系的回归。我知道，我的情感和精神的根会在彬县丰饶的土地上深深地扎下去，我的灵魂喂养的鸟儿也会不断飞越彬县远古的天空，去感受、探寻彬县的历史纹理和岁月的温度。我知道，这是一个无休止的精神之旅，更是一个神圣的精神和灵魂的狂欢。

哦，彬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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