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游寺旁《观刈麦》

张长怀

周至县地处八百里秦川腹地，仙游寺所在地马召镇，又处在周至的腹地。镇西的村子名叫“崇耕”，自古以来，百姓们以农为业，不辍劳作。

唐宪宗元和二年（807），芒种已到，黄鹂催收。仙游寺西侧的马召南冈，又呈现一片麦浪滚滚的景象，农人们开镰收麦了。身为县尉的白居易来到了马召南冈，他目睹了农人劳动实况，身历民苦，感触至切，从而写出了著名的现实主义名作《观刈麦》。

作为县尉，白居易很重要的一项职责就是征收捐税。他深知：尽管庄稼丰收，但赋税太重，农人所得寥寥；尽管田间劳务艰辛、挥汗如雨，但百姓们仍然饥肠辘辘、过寅愁卯。

这首诗，结构自然、层次清楚、顺理成章、层层深入、一气呵成。一开头，先交代背景，说明时值夏日农忙。接着，写妇女携儿，给田间劳动的青壮年送水送饭。随后，描写青壮年农民在南冈割麦的场面：脚下暑气熏蒸，背上炎阳烘烤；已经筋疲力尽了，似乎还觉不出炎热；农活尚多、夏日易逝，只是珍惜夏天昼长，尽量能多干点活儿。

接下来，诗人又勾勒出一种让人心酸的情景：一个贫妇，怀抱稚子，手提破篮子，在烈日难熬的麦田里拾麦穗。为啥呢？从他们相互言谈中知道，原来是因为她家的田地已经“输税尽”了，即为缴重税而卖光了。无田可种了，只好捡拾麦穗充饥。读到这里，让人不禁联想：当日的拾麦者，也是昔日的有田者；由于赋税太重，会不会使当日的割麦人变为来日的拾麦人呢……

《观刈麦》里，白居易虽然着墨不多，但却把割麦者的辛劳、拾麦者的凄苦，描述得生动真切、历历如画。“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何等的酷热难熬！“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这与作者在《卖炭翁》中“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描述，出于同一心理。虽是一种反常现象，然而正是这种“反常”，才会引发读者的深层思考。他将社会底层劳动者的艰难处境和矛盾心理，刻画入微，深入底里。“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多么悲凉的场景啊！换位思之，不禁令人心酸怜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到了这些震撼人心的情状，白居易很自然地联想到了自己：没有特殊的“功德”，又“不事农桑”，却享受到了“三百石”俸禄的待遇，而且年终还“有余粮”，因而常觉“自愧”，久久“不能忘”。

按照白居易对自己作品的分类方法，此诗应属“讽喻”一类。他写讽喻诗的目的，是“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这首诗里，他至少希望天子知道四个方面的民情：一为百姓生活困苦，“力尽不知热”，“拾此充饥肠”；二为赋税太重，“家田输税尽”；三为官民生活相差太大，即使是身为最低职务九品县尉的自己，也“念此私自愧”；四为希望天子敦促官吏们多多体察民情，了解百姓疾苦——我自己做到了，但更多的官员还在养尊处优呢，他们哪会知道“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苦痛与辛劳呀！

应该说，白居易是一位有良心的好县官，他被自己亲闻亲睹的景况所震撼，不仅生动深切地描绘出农人的艰难苦涩，而且在字里行间浸透着对他们的真切同情。诗人还反躬自思，联想自己，惭愧自疚。这些感情，在当时背景下，在同时代的官员中，应属凤毛麟角、寥若晨星。

诗人运用对比的手法，不仅把劳动人民的贫困、勤劳、善良描述得入木三分，很容易引发读者对剥削阶层奢侈、贪婪、残忍的联想和比较，而且在诗尾还把自己的舒适与劳动者的困苦进行对比，越发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与读者的认同感。

白居易对于政府向农民征收粮，“备谙此事，深知此弊”。如果缴纳不出，就要“亲自鞭挞，所不忍睹”。这首诗，就是他在肩负官责，却又十分同情穷苦百姓，不忍鞭挞黎民的矛盾心理中写成的。

“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正是有了这种感情，才使得白居易能够深入老百姓挥汗如雨、背灼炎天的田间地头，感受“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的农妇情怀。熟读其诗，始解其蕴。故而，百姓皆曰：“好官白县尉，与民一家亲！”

白县尉恤贫爱民、关注农耕的事迹越传越广，《观刈麦》这首诗的影响也就越来越大。马召人说：白县尉爱民如子，我们要崇耕重农；一年中庙会甚多，容易耗财误耕，不如把过会日子改在农忙之前，既不误农时，又利于筹办农耕械具诸事。各村随即立约改会。

正月二十八（农历，下同），是涌泉寺的庙会。其时，正是春耕季节。庄稼人忘不了在庙会上买回急需的家具物什，于“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日子里，忙碌农活。

三月二十六，是东火村的娘婆庙会。马召由于位在山口，常年风大，故而夏收时间要比县内他乡提前10天至半月时间。庙会已临近夏收，会上，除了日杂百货之外，卖得最欢的就是夏收农具。

六月二十八，是马召兴龙山庙会。其时，秋禾将熟，秋收在望。当家主事的人，逛会临回前，都要盘算一下自个儿的秋收事宜：农具够不够？麦种有没有？该买的，趁农闲，赶紧备好。

十月初十，北风瑟瑟，严冬将至，这是马召的过冬会。这个会主要是为山里居民准备越冬的“物资交流会”，一旦大雪封山，他们就无法出山购物了。古会上，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家具粮食，应有尽有。山里人，则把自己一年里积攒下来的药材、木耳、蘑菇、蜂蜜、兽皮、案板、挡板、生漆等物品带出山来，或在市场出卖，或直截了当，以货易货。会上不仅有秦腔、马戏、歌舞演出，还有弹三弦、说大鼓书的民间艺人。山里人看不惯大戏，喜欢大鼓书的直白明晓。当他们围坐过来时，说大鼓书的艺人先是讲述“十月十会”是为了纪念白县尉爱民励耕而设立的一段开场话，等到场子围圆、听众聚齐了时，他就弹起三弦，绘声绘色地演起了《观刈麦》的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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