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走夜路

□宋强

稍一算，那已是58年前的事儿了。爸背着我在夜晚的旷野里行走，几声狗吠吵醒了我。我说，爸爸，有狗！这一情形，成为那次回乡最为清晰的记忆。

爸带我坐上了火车，火车一路飞驰，一会过桥一会钻洞，伴随着一路“咣啷咣啷”的剧烈声响，车厢里一阵黑一阵白。我迷上了火车钻山洞的新奇感觉，贪婪地注视着窗外飞速变换的景色，盼着再钻进下一个山洞。这感觉太刺激了！

当我醒来时，才发现我们已经下了火车，来到一间好高大好宽敞的房屋，到处都是灯，却有些昏暗，烟雾缭绕，人山人海，爸拉着我在人群中穿行。后来知道，那是西安火车站候车大厅。

1963年6月，爸的二叔父病故，得到噩耗，爸从德阳急赴山西老家。或许因我免票，或为排遣旅途的寂寞，反正爸带着屁臭不懂的我上路了。那年，爸44岁，我4岁。那时回山西，没有直达火车，得在西安转车。至于啥时候又搭上另一趟火车回了老家，我已毫无印象。

再次的记忆，便是那一阵狗吠了！我睁开眼，四周很黑很静，爸正背着我在黑地里走路呢。

“爸，有狗！”这狗不知远近，我心里有点害怕。

“嗯，有狗！俺娃醒了？不怕的。来，下来撒泡尿。”听见爸的回应，迷迷糊糊中，我又睡着了。后来才知道，火车到达老家榆次站，爸下车，没找见前来接站的叔叔，遂决定走乡道回村。因前年爸妈带着我和我哥刚回过一趟老家，爸记得那条乡道。再说路也不远，十几里地。

走着走着，爸却迷路了。

这一迷路，爸背着我就在蒿荒地里走了一夜！直到天明以后，才人困马乏地回到了老家。

长大以后，有回我与爸聊起途中遇狗这事，爸苦笑着，唉，谁想是道儿变了，又是黑夜，啊呀找不着家了！背上还背着你，又累又饿，心想遭了，今晚碰下道路鬼了！

家乡再熟，爸毕竟离开14年了。我想，幸而遇下的是狗，要是狼，爸又咋办？老家有毒蝎子，有狼胡。这是爸讲过的。

祭祀二爷的事儿概不记得，唯爸悄悄带回的一盒积木，竟让我和一个姐姐发生了争执。那是一个晚上，在借着灯光的门外，一个盒子里，装着好些块大大的积木，每个面都是极漂亮的彩画，就为它，我竟和姐姐闹了不愉快。原来，那是爸特意带给青梅姐姐的。青梅姐，长我1岁，是姑姑的二女儿。

儿时的我们，谁懂事呢？

这回出行，爸只身带着我，辗转千里，我，一个碎娃，吃喝拉撒睡，哪样不得靠他看管。想起那会儿，我一时像他身边屁颠屁颠的小宠物，一时又像他身上一条卸不下的癞皮狗。

哎，真是难为您了，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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