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坑，那一千棵松树

□隋明照

这是距大自然最近的城，青砖红瓦、古朴典雅的一排排小楼，就坐落在松林边上，我和母亲坐在莜面馆里，隔窗看鸟儿在树枝上叽喳欢叫着跳跃。

游人如织的林海景区，饭店的生意很好，我和母亲刚坐在靠窗的空桌前，桌对面很快又来了一对老夫妻，看上去有70多岁，满头银发。

二老与我们一样，点了两碗酸菜卤莜面饸饹。等面的当口，他们问我们：“你们知道有去马蹄坑的车吗？”

“马蹄坑？！”我和妈妈一愣。

“你们也要去马蹄坑？”

“是啊，我们在那里栽过树，我们要去看看我们的树。”

“那，你们就跟我们走吧，我们也去那里！”母亲说。

饭后，我们带两位老人，朝那个叫马蹄坑的地方去。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一片丘陵环抱的平缓洼地，眼前是大片的松林，一排排一列列的松树，高大挺拔，直耸云霄，双手合拢抱个满怀，仰头望不到顶梢。

“到了，就是这儿呀！”

“当年筷子那么高的小苗子，50多年，都成材了！“老人摩挲着松树，就像老父亲抚摸孩子的脸蛋那样亲切，激动中不由得跟我们说起了他们的故事——

这里是华北平原，50多年前这儿是荒山沙海。为了护卫京津不受风沙侵袭，国家决定在这里打造绿色屏障，我们一群年轻人，刚从林学院毕业就被国家派到这里来种树。这里风太大，黄沙一刮，对面见不到人，天太冷，冬天最冷到零下40多度，戴皮帽子出屋都会冻得脸上起泡。从外地买来的松树苗子，抗不住这里的冷，后来我们自己育出来松苗。看着白花花的沙土地上，挺起了一抹抹新绿，林场场长是抗战时打过游击的老革命，黑塔一样的汉子，跪在地上，捧着一棵吐青的小苗子，放声大哭……栽活了这千棵松树，人们就有信心，在这荒滩上栽出来千万棵松树。此后，我们就围着这一千棵松树，一片片、一坡坡栽树，最后栽了一百多万亩松树，我们在这里栽了一辈子树。

妈妈问老人，还记得当年那些栽树的农民工吗？老人说，记得，当年，我们和农民工兄弟们一起栽树。

妈妈告诉老人，她的父亲就在这大山上栽了好多年树，苦寒环境的劳作让他患上了病，五十多岁就去世了。他告诉母亲，什么时候想他了，就到这里来找他，这里的每一棵树下都有他的脚印。今年是姥爷去世30周年，妈妈带我来这里看姥爷、看他栽的树。

听了妈妈的话，老人动情地说，他们一同上山栽树的那些人，有好多也都走了！

松林里，立着一块白色石碑，上边雕刻着老场长的头像，他生前留遗言要在这片松林下长眠，他去世后人们把他的骨灰撒在这片千松林里。老人颤巍巍地走到碑前，从怀里掏出一瓶西凤酒，洒在地上。他对老场长说：“我来看你来了，来看我们的树来了。我特地从老家带来最好的酒，你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老人告诉我们，高寒天气让他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退休后，回到老家西安养病，双腿做了手术，这两年，腿又不行了，还要手术治疗，手术前，回来看看这些树，“我，可能再也来不了啦！”老人手挽着夫人，站在松林边，要我为他们拍一张照片。镜头里，老人的眼角淌出泪水，我的眼里也一片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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