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的墙

600多年的风霜，它从一座冰冷的防御工事，转变为承载着情感与记忆的物体，每天都有历史被触摸，有故事在上演，有情感在蔓延。这个与城墙共生的城市，容易让人想到离别与兴亡，因为历史的深情，也留下了太多的念念不忘。从第一次的惊鸿一暼，到第二次的细心感受，南京，让我看到了它绵密的深沉韵味。玄武湖边上的古城墙，明故宫的遗址，鸡鸣寺的钟声，明孝陵的石人石马，秦淮河的脂粉气，夫子庙的店铺，紫金山的层林尽染，永远都那样令人心醉。南京，我不想掩饰对它的喜爱。历史上，古代中国的城墙都方方正正，现存的南京明城墙却打破了规矩，一改旧制，走成了自由状。

时光飞驰6个多世纪，历史在金陵上空波谲云诡，高楼、地铁应运而生，社会面貌翻天覆地，漫长的岁月里，明城墙的宫城、皇城、外廓三圈城墙也已毁坏殆尽，却仍保存下25.1公里的墙体和城门，是世界上现存最长的古城垣。也正是它的存在，让南京城有了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地方。那天阳光灼热，我行走于充满沧桑感的城楼上，感受脚底起伏不平的地砖，轻触墙砖上的阳字铭文，在一砖一砾中感受其历史与文化。

来南京之前，原以为明城墙就那么一段，类似一个遗址公园，出了这个园，恐难再见其芳踪。而在南京的几日里，玄武湖畔、鸡鸣寺后、大报恩寺旁、紫金山脚、从南到北的城区里，兜兜转转，总能与之邂逅，握手言欢。

南京明城墙是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的产物，那个年代，建都，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建造城墙。

在目前全世界名气最大，最有规模的古城墙中，除了法国巴黎城墙和北京明城墙，南京明城墙是不能忽视的存在。不同于北京和西安城墙遗留下来的分段式，南京的城墙较为完整，整体包括明朝时期修筑的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墙，现多指保存完好的京城城墙，是世界最长、规模最大、保存原真性最好的古代城垣。南京明城墙始建于1366年（元至正廿六年），动用28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历时27年，跨越了非常漫长的历史，而明城墙最为特别之处，就是城砖上的铭文，有真实的凹凸感，虽已斑驳，但仔细辨识，还是有迹可循。

在中国，曾经雄奇伟岸的古代城墙，大多没能经受住岁月的考验，最终湮灭于炮火或风雨中。而由朱元璋亲自监理的南京明城墙，今天依然固若金汤。其安若磐石的秘密，就在于它修建过程中严格的质量管理。在城墙的营造过程中，朝廷建立了一套质量保证体系和奖惩制度，针对资金、施工、工程质量、安全生产、工程验收、征派制度等，为确保这项宏伟工程的质量提供了重要制度保障。每块来源于长江中下游水系广袤地区的城砖背后都有让人产生丰富想象的独特故事，城砖上，除了刻着产地信息之外，也包含着很多丰富的历史文化。比如地方官吏为保证城砖烧制的质量而实行责任制、明初时期农村基层组织结构的变化以及各地烧制砖瓦的工艺；甚至是姓氏、汉字简化字、民间书法、篆刻艺术等等，在城砖铭文中都有所反映。不过，其中记录最多的文字，是人名。可以说，上至高官，下至烧制砖瓦的窑工，都被刻在上面。目的是为了保证城砖的烧制质量，杜绝粗制滥造。如果出现质量问题，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追根溯源，找到当事人承担责任。细细端祥，还能清晰地看见在那个烽火年代留下的弹痕弹孔，看见每块砖缝之间还泛着石灰和糯米汁粘接的痕迹，看见每块青砖上烧制的，经过几百年的风雨浸润的“洪武七年”“洪武十年”的字迹……徒步行走于城头，沿途经过了几个城门，如果说城墙是南京的守护神，那么一座座城门就是城墙的灵魂。遗憾的是，因为脚力有限，我没有将所有的城门走完，但神策门（也叫和平门）倒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神策门有内外两道门，外面一道是从城头上放下来的“千斤闸”，具有坚固的防御作用；里面一道为木质包铁皮做成的两扇大门。神策门是明城墙中唯一的外瓮城城门，建有外瓮城一座，门垣共两道，瓮城设有左右两个门洞，城门上为清光绪年间重建的三开间重檐歇山顶谯楼一座。在城门后两三米的地方，有一道宽15厘米左右的石槽，这个石槽就是过去放千斤闸的地方，千斤闸相当于如今的防盗门。这个千斤闸直通到城墙顶端，白天城门开启时，千斤闸就被收到城墙顶端，如今在城墙顶端还保留着千斤闸通过的槽子。启动千斤闸至少要4个人同步操作，守城士兵需要转动城台上闸楼内的两根木柱上的绞盘，木柱转动时通过木柱下端用绳子与木门相连接，最终将千斤闸提升起来。

南京城墙串连着最具南京特色的自然和人文景观，秦淮河、夫子庙自不必说，琵琶湖、玄武湖、石头城、鸡鸣寺等都尽收眼底，一揽南京的地貌风华。

为了保护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自1982年以来，南京市政府投入上百亿资金，对明城墙进行维修加固;1988年南京明城墙被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6年出台《南京古城墙保护法》;2006年明城墙被列入世界物质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相对于扑面而来一览无余的西安城墙，南京明城墙一如它的气质，含蓄而内敛，在这个城市里，你甚至不容易发现它的存在，但当你蓦然回首，却看到城墙早已渗入你的身边，从未离开。城市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鲜活印记，古老的明城墙用跨越六百年的坚守，成就了今天无可取代的南京城。□李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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