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 刘少鸿

方英文兄的书，我从书店里买过两本。其中一本，过后英文兄还给我微信发了一个红包，他说，40年的朋友，本该送书手头却没书，买回来再寄也麻烦。我知道，朋友圈里不少人发红包给他求书，他一概不予点收。所以我也没有收取。他又发了一次，说过年前他收到一幅书法的润笔，就决定拿来发红包。其中一部分是给家人的贺岁红包。还有一部分，是发给朋友的。送一本书做微薄的新年礼物，你能不收么！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所以，《偶为霞客》买了后就没敢告诉他。我是逛在西安国际会展中心举办的29届全国书博会时买的。其实当时他就在现场作嘉宾为读者签名，周边围了太多的人，我便未去打扰。《霜天自在》是前几天才拿到的。在西安待的时间不短了，过几天准备回商州。英文兄知道后要请我两口子吃饭。在明德门采南台，下棋吃酒之后，问过《霜天自在》家里有无。他说，好像只有一本。遂找出来，于扉页随笔写出此日来访情景，并特意标明此为家存孤本。其实这本书中所收篇目，大部分都曾零散读过。拿书到手，自然是先看以前漏读的和未见过的新篇。当然，那些令人每读皆有新感受的经典短文，也还是会再三玩味的。

翻过《风雪夜缘》，就是两篇与钱有关的话题。这就有点意思了。英文兄对待钱财的态度是十分达观的。他从没说过自己不爱钱，更未见过视金钱如粪土之类的高尚豪语。相反，他好像还经常表达对钱财物的热爱。但实际上，却是大而化之，并不那么在乎的。

“自参加工作以来，只晓得月工资的总数，从不知这总数由哪些具体项目累积而成。每次领工资，只是签个名，接过那点血汗钱揣走完事。这看上去貌似视金钱如粪土，实则人穷加懒惰，断无发迹之日。后来社会进步，发工资一律交银行代理，每月定时，单位只给你一张工资条儿，条儿上清晰地开列出基本工资加各项补贴，再扣除各类费用、基金，可谓民主透明一目了然。纵然如此，我仍无法敏感它、记忆它。反正弄得再清它又不增长一分，不如糊涂待之，倒也省心。”所以，“工资条到手，我多半溜一眼就扔掉。”(《人癖》)这是在写他自己，我却感到是给我画像。

英文兄说得很对，我们俩，虽然性格不同，但本质上却是完全一致的。这是指世界观、价值观上的一致。对社会，对人生，对朋友，对自己，都有着达观的态度和准确的定位。

二十世纪90年代初，英文兄刚到西安，形式是借调，工资关系还在商洛。有一次我到西安出差，英文夫人彭书霞到我办公室，托我给英文捎生活费。她交给我一个没有封口的信封，也没说是多少钱。我也没问，接过信封就装了起来。感觉还有硬币，有整有零的，应该是刚领取的一个月工资。见到英文兄后，我掏出信封交给他，他接过后随手就装进了口袋。从商州到西安，两次交接都没有所谓“亲兄弟明算账”的意识和想法，更没有当面清点钱数的场景。在后来几十年中，我见过不少好朋友甚至亲兄弟为几毛毛碎钱落下心病，结下梁子，就时常想起我们之间那种充分的信任与默契。人的品位，人和人的关系，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但金钱却往往能起到一定的鉴识作用

在另一篇幽默小品文中，英文兄就写了，一位交往十几年的富朋友，“自从我开口向他‘借’钱，自从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到现在一年多过去了，他全然如同白云黄鹤般，连点影子都见不上了。每当我想起这事，心情就像是刚刚参加完一个追悼会。我一点儿没有责怪朋友的意思，要怪只怪我自己。我还要特别强调的是：我绝无讥讽富人的意思；相反，我是非常非常理解富人的。想想看，你向富人借钱，犹如你向警察借枪，向官人借权，向歌星借嗓子，向屠夫借杀猪刀。你这压根儿不是向人家借什么东西，你这是要人家命哩！”所以，英文兄告诫我们，“怎样才能与富人保持长久的朋友关系呢？请牢牢记住我的经验：永远不要向他们借钱！你向富人借钱，正如你向良家妇女借身体，首先是难度太大，其次是残局难收。你好容易将富人的钱借到手，那么富人从此就天天琢磨：这人能还得起吗？就算能还得起他又愿意还吗？你敢染指女人身体，那女人也是同样地天天在期盼与忧愁中度过：他会娶我吗？他什么时候离婚呢？生活啊，就是如此这般变得异常复杂的，人的情绪就是如此这般败坏殆尽的。”

但也不是绝对的。

3年前，我刚拿到驾照，买了辆十来万元的普通车。新车还没捂热乎哩，环北路上让一个骑摩托地追了尾。那时就不说责任了，因为人家骑摩托的伤了腿脚，成了“弱势群体”。那天从医院出来，碰上夹了个包包的老杨。他问有啥事吗，咋看着不大开心的样子。我说倒没啥大事，就是有点烦人。得赶紧想法寻钱呀。他说我当多大事呢！这不正好我包里有一万元，你先拿去应急吧。我一般不喜欢麻烦朋友，但杨同学主动拿出了钱，我总不能伤人的脸。我说一万元不是个小数目，我得给你打个借条。杨说，打不打都无所谓，我还信不过你吗！

说到底，还是个信任问题。而这信任，只能是在长期交往中建立起来的。

敬天地惜万物，是人类应有的美德。钱是人劳动价值的体现，我们应予充分的尊重。重要的是不能贪别人的钱，不要做钱财的奴隶。情义与品德，才是人际交往中最为珍贵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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