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娘了,去看看姐。姐的身上,有娘的影子。我的心思没有告诉姐,她也许不知道,我只是说来转转。
姐家在蓝田的农村。当年穷,迁出山“埋老汉”,住过窑洞。住过厦房,厦房依邻家屋外墙搭建,后来买了生产队公房,厦房也没有拆,送了邻家。
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和我同岁,小儿子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十年前,大外甥盖了三间平房,去了新疆打工,在新疆买了房子。姐年龄大了,外甥带着媳妇又回到西安开了饭店。今年小外甥拆了公房,原地基盖了三间两层砖房,建好后又外出打工。姐忙得不像个人样,心里却高兴,农民有农民的活法,房子是招牌。姐就守候着家,忙着地里的事。
姐的村子,叫华咀坪,隶属曳湖。以前我去过一趟,是没看上这地方的,回来就怨父母,咋能让我姐搬出山受罪?娘说,待山里更受罪,你姐挖洋芋都数着窝,总怕挖完了。
姐住的地方,房前屋后不远处有两条沟。一边沟浅,去村子的路从沟底修了上来,弯曲得如一条蛇。一边沟深,沟上边有水库。我第一次去姐家,姐从沟里担水,挑一担水,需要两个小时。我贪水,被姐说了,心里不悦,心里叽咕:啥烂地方,用水都困难。回到山里,望着日夜流淌的河水,时不时地就想起姐。
两条沟“丫”字状,沟槽下靠公路处汇在一起,上边却分开,如大树分了枝。上边宽广平坦,下边是一个斜坡,姐就住在分叉处上了坡不远的位置。上边的土地平坦,又显出宽广。一条路从国道穿进,转两个弯,上斜坡黄土地。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腿泥。姐有馍吃,麦子用蛇皮袋子和铁皮做的粮桶装着,堆得占了半间屋子。从姐的脸上、手上,看得到关中农民的辛苦。印象中,村庄里总是乱乱的,堆放着棉花秆、苞谷秆、麦草、红薯蔓。地里活多,苦重。姐很辛劳,但经济却不活泛,手头拮据。
这些年,姐住的地方发生了变化。一条高速公路从村口贯穿东西,黄土路变水泥路,一直通到后岭。两边的沟,却成了宝地,外地人开发旅游,栽花栽树植草,修蓄水池、亭院、花园、别墅和一排排新窑洞。村子的水泥路又扩了一倍,宽得能并排行四辆车,一直通到“簸箕掌村”。这村子,是蓝田目前颇为有名的旅游景点。这不,站姐门口,一边能望见县城,一边能看见簸箕掌村。高速路上的车子川流不息,村庄里一排排砖房,很是体面。脚下的沟里,也热闹着,栽着树,修着路,建着楼。
房前屋后,今非昔比的变化,让人感受社会的发展与变迁。姐还是姐,姐变老了,脸上越来越显现出娘的影子,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过着娘以前苦过的日子。姐的生活几乎没有离开过土地,地里总是比别人多出一些蔬菜,葱呀蒜苗的,也就经常从地里拔回来送给左邻右舍。几次碰到那些妇女,她们会说,你姐这人实在,不多事不惹事,和我们都能相处得来。邻家夸姐时,姐也不吭声,好像没有听见。
去她家,见了我也不激动,也不冷漠,只是高兴的一笑:“咋又想起来看姐了。”我就笑:“来看你有啥好吃的么?”她一个鬼脸:“姐可怜,有啥好吃的给兄弟吃呀?”我很少多待,多是喝杯水、吸支烟,和姐夫聊上几句,在房前屋后转转。也很少留下吃饭,不想让她受麻烦。走时,姐总是给我准备些苞谷糁子,或是拾半笼红薯,要么提一捆葱,捎一袋儿馒头。这不,硬是拾了一箱子的火罐柿子,提一桶柿子醋给我。其实,我压根不缺这些,但我一定会带上。这是姐的心意,吃的是一份情感。
车轮向前,姐的身影总是长时间停留在村口的路边,随着反光镜的远去而变得模糊。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想着姐,想着娘,想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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