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乐班里看秦腔

进入中年之后，平时喜欢看秦腔戏，不爱看专业团体程式化的华丽演出，一个人在夏日里摇着蒲扇，脚勾拖鞋，在护城河边看戏，特别市井，特别真实。因此，结交了不少戏迷朋友，这些戏迷朋友里有退休的老干部，也有在城市打工的清洁工，年龄偏大，看戏劲头十足。

保洁员看戏图的是消磨时间，也不大懂戏，特别是看那些业余自乐班戏迷们唱戏，只管自个痛快，吐字不清，摇头晃脑，自得其乐。

那些退休了，有点闲钱，生活自得意满的中年人，图的是排遣寂寞，每天上班一样，把看戏听戏当成固定工作，不太在意戏文里的胡乱串改咬字不清。

戏毕，散场，上班一样准时。

戏迷里有城中村拆迁户，手里有了钱，腰包一下鼓了，人也牛气得不行，看戏搭红，出手阔绰，显得特别懂戏爱戏似的。

戏迷说这些暴发户就是一个棒槌。

我就遇见几年搭红下来，卖掉几套房的戏迷，乐此不疲，风光无限，牛X的不行。最近再遇见那个戏迷，穷得只剩下破衣烂衫，蹴在一旁捡拾烟头，在戏迷中成为笑谈。

在听戏看戏中，也遇见有钱的戏迷，看戏听戏就是显摆，在戏台下看戏，不太关心戏的内容，一起闲谝，一起商量去哪家吃没有吃过的，相约去新开的公园闲逛。

我有次就餐，看见一常见的戏迷用馒头夹鲍鱼就咸菜吃，一脸的享受。觉得有点滑稽。

戏迷里有人说，有天吃搅团，给搅团里面泡基围虾，味道一般般。这些，在戏迷中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我权当吹牛。

也遇见自己动手打造一辆板车，车架上钉一个作为枕头的木块，叮叮咣咣，车下挂紫砂壶专喝粗劣茶叶的戏迷。躺在板车上，戏开演，在板车上听，戏毕叮叮咣咣走，成为看戏的一道风景。

也有真懂戏，会看戏的主，能从民国说到现今，谁唱工好，谁的做工好，谁的鼻音重，谁的拖腔悠长，如数家珍，我以为就是一个卖嘴的货。

那些原本在农村唱戏的专业选手，剧团解散，一下没有立身的单位，漂在西安城的自乐班里，他（她）们放下架子，为自己演出，确实唱出与专业剧团不一样的大秦之腔，或许和漂在大城市渴望出人头地的京漂们一个样子。

看戏的时候，也有怀才不遇愤愤不平之人，嘴撇在后脑勺，鄙夷台上唱功一般的戏迷，说自己年轻的时候，那嗓子，一吼震天响，现在的自乐班唱戏猫念经一样，没有力气。

在自乐班看戏听戏，就图一乐，那些流传百年秦腔名角的戏只能在刺刺拉拉的录音里，闲了摇扇蹲在场院里举着收音机慢慢欣赏，那是在天上，不在人间，欣赏那些名角的戏需要仰头才行，低头近前只能看自乐班演员们的自娱自乐。

或许吧，每个人渴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但是，一旦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却发现生活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样子。

好在秦腔自乐班的演出照常进行，搭红继续进行。

我常说：东漂西混，城市也是风景，在风景里看人，风景也看人，如同看戏，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仅此而已。

□邹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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