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久辛
奶奶虽是一个小脚老太太,但做起事来却麻利周全。她的口头禅是“甭等”,“有个眼力见儿”,我们兄弟姐妹如果谁见她正在做事,赶紧上去帮她一把,她就特别开心,回头见了我爸妈,一准儿要夸赞:谁谁这孩子眼睛里有活儿,今天帮我干了啥啥。并一定要补充说,从小看大,三岁看老,错不了。
虽是一句平常话,而一旦入了心,照着做,就能养成终生的好习惯。我做事不等不靠,只要看到了什么“活儿”,绝对不会绕过,立即就干,兴许就是奶奶夸赞的结果。文化不就是一种养成吗?我这样以为。像我奶奶做午饭,她总是早饭后就行动起来,择菜、洗菜、切菜,之后便是分门别类各入其盘,包括葱姜蒜、辣椒、花椒、大料,都早早地就收拾利落了,单等工厂下班,拉鼻儿、响喇叭,就立马开始炒菜……
奶奶不是烹饪大师,做的饭也都是家常便饭。但是一年365天,20多年如一日,于今想来,对我们家来说,绝对可以说是“功勋至伟”。单说我妈生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儿女吧,从临产、分娩,到侍候月子,以及百日纪念宴,全是我奶奶一个人张罗。我从未听见奶奶喊过累、叫过苦,她一直都很开心,很满足,说新社会好,什么时候都有饭吃,我还依稀记得奶奶做饭时哼唱《小白菜》《解放区的天》……
我爸我妈对奶奶非常敬爱,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每次爸爸妈妈出差回来,都要给奶奶带点好吃的东西。我记得一次爸爸从北戴河回来,给奶奶带了一包大对虾,是晒好的对虾干儿。爸说:妈,这是给您的。并看着我们说:谁也不能吃。
奶奶是天津人,从小吃鱼吃虾长大,到了西安后,这对虾怕是很长时间没见过了。奶奶乐得合不拢嘴,满眼漾着笑,接过来,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七八个“巨大”的虾米。我们姐弟一起欢喊起来:“大虾米,大虾米!”奶奶说,“这是对虾,一对儿一对儿在海里蹦的,一蹦几尺高。”并说,“回头给你们红焖了。”妈妈赶紧抢着说,“妈,别!小孩子吃了都浪费了。您就自己吃吧。”那天,奶奶又啍起了《小白菜》……
第二天,做中午饭时,奶奶拿出了那包对虾,从中取出一对,用大碗盛着,泡上滚沸的开水,待水凉了,虾泡软了,才将虾取出来,小心翼翼地将虾皮剥掉,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再放进大碗里,和虾皮一起泡着。奶奶说,今儿咱们做个“对虾海鲜汤”,全家都尝尝鲜吧。只见奶奶热油、放葱花和姜丝,将切成小段的对虾捞出,挤干水,放进热锅翻炒几番,然后,将那碗泡过对虾的水,顺着锅沿,徐徐倒入锅里,待碗底只剩下虾皮和一些细细的沙子后,奶奶才又细心地将虾皮拣出,放进锅里……我看着、想着,便问奶奶:奶奶,那泡虾的水,不脏吗?奶奶就笑了,说:海洋里的东西,都是在盐水里浸泡着长大的,对虾干上有海鲜的结晶,这锅汤的味道,全靠这碗泡对虾的水了。倒了,就可惜了。正说着,汤开锅了,奶奶又将早已切好的海带片,用菜刀敛了,掷入锅中……
那天午饭,三菜一汤,汤就是奶奶做的对虾汤。我今生第一次吃到的对虾,就是奶奶做的汤里的对虾,虽然只有三两块,却觉得那对虾的肉,特别细腻、耐嚼、好吃。而那汤,还真是不一样,有一种淡淡的腥咸味道。那时候,我还没见过大海呢,所以就胡思乱想:那,大概就是海的味道吧?
后来,我无数次来到大海的岸边,看浪拍岩崖,心潮澎湃,不思量,我早已经知道了它的味道——那是我奶奶的味道,永志难忘。
(摘自《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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