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卖糖人儿

□关铅锁

我家在西安南郊的一个小村，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偶尔会有卖糖人儿的来到村里。常来我们村的糖人儿师傅是邻村人，当时约五六十岁，他短发灰白，双手粗大，面色深紫，沉默少语，只顾埋头做活，闲时也很少与围观的人说话。

记忆中，卖糖人儿的师傅挑着糖锅担子，里面放着苞谷熬成的糖，来到村里先猛敲一阵子锣。锣一响，人都知道卖糖人儿的来了，想买的、看热闹的便都往糖人儿担子跟前撵，不一会儿，担子旁就围满了人。糖人儿师傅将糖熬成稀糊状，放在小铁锅里，锅下有木炭火，使糖保持糊状。那时糖人儿还可以用头发换，于是娃们满村跑，搜寻妇女梳头落下来塞在墙缝里的头发，你争我抢地拿到卖糖人儿的跟前。糖人儿师傅用镊子夹住头发放进筐子里，然后做一糖人儿递给小孩，孩子便像得了宝贝似的喜笑颜开。

那时售卖的糖人儿，做法和形状都与现在的大不一样。师傅做糖人儿讲求的是眼尖手快，还要手做、嘴吹配合。制作时，先在模子里涂上一层像面粉一样的防粘剂，再捏一块儿多少合适的糖放进模子里，然后取约10厘米长的麦秆插入糖里，拇指在糖上面一按，捏住麦秆拿下来，麦秆的一端便有了一个脸谱造型的糖人儿。

这种糖人儿是实心的，比较好做，也便宜；另外还有一种是空心的，更加好看，做工也比较复杂。空心糖人儿通常是在两片半球形模具里各涂些防粘剂，再捏一块大小适宜的糖放进模子里，然后取约10厘米长的麦秆插进糖里，将模具合在一起，同时噙住麦秆的另一头吹，只一两秒后便将模子掰开，捏住麦秆、取出糖人儿，一个若乒乓球大小、胖乎乎的古装美女头就呈现出来，五官像雕刻般得棱角分明，叫做“媳妇儿脸”。

空心糖人儿中有一款叫“老鼠顶石头”，做时先捏出一块稀糊的糖，两手各一团，拍成饼状，一手指蘸一点儿防粘剂抹在饼当中，再团成一疙瘩。此时，糖人儿师傅像变魔术般从疙瘩中抽出一条细若麦秆般的绳，在抽出10厘米左右时，立即将绳子拍断，断处有微小的口，成了一根管子。糖人儿师傅噙住管口吹，两手不停地捏，一二十秒过后，一个面疙瘩就变作一只翘着尾巴的老鼠。糖人儿师傅又快速挑起一点儿糖粘在老鼠的头上，边粘边吹，老鼠头上随即“长”出一块“石头”，真是惟妙惟肖。小孩若换得“老鼠顶石头”，都拿在手里好长时间舍不得吃。

空心糖人儿里还有一款更为复杂的，叫“猴抡棍”。糖人儿师傅要分别做好孙悟空的头、身子、胳膊腿，最后将它们粘在一起。捏好后的孙悟空一手搭额前远望，一手在背后提着金箍棒，一条腿踩着云，一条腿弯起抬空，帽子上别着用鸡毛做的翎子，腾云驾雾，神态活灵活现。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对于糖人儿的兴趣逐渐变淡；不知从何时起，卖糖人儿的师傅再也不来我们村上了，这种乡下糖人儿便成了永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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