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时的翁达杰。 《遥望》
作者:(加拿大)迈克尔·翁达杰 译者:张芸
版本:99读书人·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9年7月 翁达杰写《英国病人》的四个笔记本。
2000年出版的《遥望》(《Divisadero》)被普利策小说奖得主裘帕·拉希莉称为“翁达杰迄今最好的小说”。Divisadero意谓分裂。对于迈克尔·翁达杰的Divisadero,中译新版取《遥望》为名,带出一种惆怅的心绪。在开篇,安娜就说,“一个事件的原貌,永无终结。库珀的故事和我妹妹的人生版图,永远令我魂牵梦萦”。从整部小说的进程看,人物与人物也保持了一种疏离的观望。“遥望”自是题旨,然而,“分裂”终究是“遥望”的前提。
两个世界的断裂
安娜、克莱尔和库珀,“三角”在数学上很稳定,但在人际上隐藏着变化和危险。何况,三人置身其中的家庭,本身就是一种复杂的构成。加州农场,一位深爱亡妻的鳏夫,安娜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还收养了克莱尔,一个在他妻子难产之时降生在同一家医院的被弃女婴,以及妻子在世时就收养的、隔壁农场亲眼目睹父母被杀的男孩库珀。三个孩子一起长大。库珀比姐妹俩大几岁,长成了英俊沉默的青年,而女孩子们总是既亲密又爱较劲,无论衣着打扮,赢得家长的喜爱,抑或为了同一个暗恋的对象。
开端的《孤儿》一章,有几处埋线的小高潮。第一处,克莱尔在马厩里遭到疯马的踩踏。这场混乱带动了另一场混乱,营救他们的库珀竟叫错了姐妹俩的名字,青春期萌动,她们意识到,安娜和克莱尔必须分开,以更清晰地呈现各自的形象。第二处,安娜在探望库珀的路上遇雨湿身,在小屋里失身于库珀。情火烈焰,私享欢聚。第三处,父亲发现私情,痛殴库珀,安娜为救情人,仓促中袭击了父亲。
化为暴力的生命力,在几处场景中都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有情热带来的心理上的躁动,也有暴怒掀起的狂风骤浪,看似平静的家庭生活景象猛然碎裂。这个看上去不算新鲜的故事,可以延伸为更深刻的主题。
父亲买下农场的目的是要淘金,而这时是20世纪50年代,加州淘金热已退散多时,也就是说,翁达杰暗示了父亲是一个固守旧世界的老派人,爱妻死于落后的医疗条件或可看作祭品式的暗喻,父亲为抵挡新文明付出了代价,因而他会沉陷于痛苦,因而他看到年轻人违反伦理的私情才会特别愤怒。这是两个世界的断裂。
就像大战前的欧洲,美好只是表象,矛盾终于爆发。父亲发动了一场“战争”,家园成了废墟,人们各自离散。前期铺设之后,小说迅速跳过大段时间,来到二十世纪最后十年,安娜成了作家,克莱尔成了律师,库珀成了职业赌徒。他们有各自的生活。安娜与吉卜赛音乐家拉斐尔相恋;克莱尔照顾年老的父亲,似乎对已婚上司有一丝情愫;库珀与黑帮老大的情妇露丝纠缠不清。翁达杰把安娜抽离出三人世界,她没有克莱尔和库珀的任何消息,一直处在“遥望”里,克莱尔与库珀却因法律和秩序而重逢,库珀再次经历暴打,然后失忆,在混乱的认知里,他把克莱尔叫作了安娜。
人物之间的镜像关系
《遥望》设置了许多巧合,在我看来,归根结底,是为了探讨“镜像”关系。翁达杰借助克莱尔的想法传达,“安娜、库珀、克莱尔。她一直相信,他们三人组成一扇三节的日式屏风,各自独立,却又相互映照,折射出彼此不同的特质和音调。”安娜和克莱尔又可以单独看作一组镜像。安娜代表了更热烈、更感性的一面,克莱尔则审慎、理性。《遥望》分成三部,第一部是前述的“安娜、克莱尔与库珀”,第二、三部是“马车上的一家人”与“德缪的家”。非常奇异,小说在第一部结束后,主体情节转向了安娜正在研究的法国作家吕西安·塞吉拉的人生经历。
在围绕吕西安铺展的故事里我们发现,拉斐尔一家,流浪的吉卜赛人,曾与吕西安共同生活。吕西安向拉斐尔倾吐自己的过去。安娜在档案馆里查找的资料融汇其中,关于吕西安父母的故事、吕西安失败的婚姻与他对女仆玛丽-热奈的痴恋,关于玛丽-热奈对丈夫罗蒙的爱与她对吕西安的献身……几组故事被糅在一起。
拉斐尔的父母亲、小偷与狱警突破常规的爱情,也可被当作一面镜子,映照世俗意义的婚姻。吕西安与相亲的妻子没有幸福。罗蒙与玛丽-热奈年龄悬殊的婚姻,既是暴烈的,又掺杂近似父亲的引导,这是吕西安无法达到的境界,他囿制在他所受的教育和其位置上。后来当罗蒙因与他人斗殴入狱,吕西安在玛丽人生中顶替的角色也更像缺席的亲人,温情胜过热情。
镜像一直存在,在每个故事终端的地点,总有一面镜子,折射另外的光。
破碎的文本制造混沌的幻境
翁达杰以《英国病人》等小说闻名,同时是一位诗人,他的小说经常给人一种戏剧性的诗性跳跃。《英国病人》就是把两组爱情穿插对映的佳作。比起《英国病人》的浑然,《遥望》是有缺陷的。《遥望》涉及的情感方式更加多样,时间空间更广,人物也更多,这些人物牵绊的纽带有点勉强,小说的第一部分和第二、三部分近乎处于剥离状态,而作家想要表达的东西因为过多而显得模糊不清。翁达杰创造了回环、旋绕,擦身而过,仿佛无声的弦鸣,《遥望》作为文学探索,技巧是可赞扬的,但内容的分离和薄弱,没能紧密地融合成一个真正的复调的整体,使得《遥望》的感染力逊于《英国病人》。
每位作家都有野心,每部小说都努力向读者宣告:“作品是复杂的。”但为了求得这种复杂性,作家可能会忘记,写小说的初衷是为了让人看见,如果形式大于内容和主题,就可能遮盖内容,拒斥主题。所有的故事刚开始就很快结束,忙着牵出下一个故事,快速响应的喧哗之声,让人为信息所迷惑而忽略了作品内含的要旨。文本碎裂是一种方式,可以逃离固有模式的桎梏和单调的讲述,也可以追求不同镜像持续不断的相互转化,但“遥望”即使有距离,视线是有聚焦点的。只有当核心的叙述始终保留并且自如运转的时候,最初的感觉才会继续存在,小说本身的逻辑才是自洽的,所有的方向仍然都是向读者开放的。
《遥望》后半部分的能量太大,与前半部分构成了并列,不是作为脚注,而是作为手势,它所吸引的注意力会导致读者遗忘之前的故事。光芒太强容易让人盲目。《遥望》就像一面打碎的镜子,每块碎片都能照出风景并相互折射,但最终,过多的支离,只能制造混沌的幻境。这部作品与其说表现了写作的自由姿态,更体现不安的结构潜藏的“危楼”风险。什么是存在的复杂性?它的诗意又在哪里?也许,不用太多的陈列,一个好的映鉴,就足够了。
有时候,真相对成人而言,隐藏得太深,只能在深夜连续数小时的修改和重写中浮出水面,这是一种千锤百炼的方式。而小孩能一眼把事情看穿。——翁达杰《遥望》
文/林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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