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魏蜀吴三国鼎立,天下几乎乱成了一锅搅团。传诸葛亮屯兵西岐,久攻中原不下,时间久了,士兵厌倦了当地饭食,思乡之情甚浓。诸葛亮是多聪明的人啊,他便在吃食上下功夫,于是就发明了搅团,用以改善军士伙食,调节、稳定了士兵的情绪。
至于搅团何时传到了长安,那就跟尘土飞扬的八百里秦川一样烟雾缭绕了。明确的是,三千万老陕涎水连连,几千年口福不浅,祖祖辈辈盛赞搅团,那是吃一碗——酸辣香软、美味盈口、人已疯癫的搅团,便也忽略了世事高低与深浅。这当然是趣谈了,万万不可较真。信步四关之中的关中地面,但凡繁华市井,要说哪里没有搅团,那是要被骂先人的。
稍有惋惜的是,搅团历史久远,其做法工艺大致相当,但吃法并不统一,虽繁乱但并不麻缠,这在十三朝古都的长安地面,就美食文化而言,怕是没少给周秦汉唐发达的饮食文明撑过脸面。
几千年光阴荏苒,传到现在的搅团,亦有诸多别称。在西安地面,主要有两种:一是水围城,碗中醋水环绕着搅团,像护城河的水围着城池一样,故而得名;二是鱼鱼,搅团出锅时,舀入特制漏盆,漏于盛有凉水的盆器中,定型成一寸长短小鱼状,因而叫鱼鱼。搅团的食材一般用小麦面粉、玉米面粉或其他五谷面粉。我曾经吃过高粱面粉搅团。搅团的吃法通常有以下几种:
水围城吃法:和醋水水儿吃,醋加大料等调料熬制,加入油泼蒜泥姜泥酱油味精鸡精香油少许,精盐、油泼辣子适量(视个人口味加减)调成水水儿,搅拌均匀,盛入热搅团适量即可食用。以酸菜韭菜葱花西红柿等炒熟佐餐食用,其味尤佳。
鱼鱼吃法:凉透的鱼鱼,用漏勺盛出,控水装碗,佐餐菜料同上,此为醋水水儿吃法;另外浆水吃法:酸菜炝锅,加上盐味精香油和成汤汁,放上炒熟的韭菜、蒜苗或者葱花和油泼辣子佐餐。
凉拌吃法:热搅团盛入碗、盆、盘均可,凉凉,切成半寸方块状,浇上醋水水儿,佐餐菜料用韭菜、蒜苗或者葱花和油泼辣子。
我对搅团逐渐有了清晰的认知,不得不回顾过去的那个时代,回顾那些逝去的苦乐年华。据父亲讲,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吃食堂,全村家家户户的灶台都被拆毁,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铁锅被收缴了,摞在生产队的库房里,高高地堆成了锅山。我能想象到那样的情景,我家老屋门前的几抱粗的老槐树上,挂过一大片生铁板子当铃铛,经常就被队长敲响了。在生产队的铃铛声里,每日集合起乡亲们,扛上各式的作务庄稼的工具,集体走向贫瘠的田野。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出工挣工分分配粮棉油菜等生活必需品,吃用短欠,日子艰难。
联产承包到户后,也就是近四十年前的某一天,突然的一天!我家的大黑锅里,第一次蒸出了满满两箅子纯小麦面粉做的雪白的馒头!父亲激动地一只手托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另一只手不断地拍打着它,气恼地质问:你早跑哪里去了么!?你早跑哪里去了么!?
那一刻,祖母哭了,母亲笑了,她们的眼里,都是泪水。在那个饥饿的以搅团为主食的年月,靠天吃饭的庄稼户,粮食收成一般,还要上缴国库,每每交完公粮,就所剩无几,因而一整年也难见到几回小麦面。我们老家一年四季播种两季,主要种植粮食作物小麦和玉米。小麦产量低,纳粮多;玉米产量相对高,纳粮少,节余就多了。故而,黄灿灿的玉米便成了乡亲们主要的食粮,熬糁子,蒸粑粑,做搅团,计划着吃喝。这些吃食,天然黄金色泽,就手一摆就是一桌“黄金宴”。现在,我们很少再能吃到全乎的“黄金宴”了。
黄金宴的主要成员是搅团,至今我和母亲都爱吃。我自小帮母亲打下手烧火做饭,搅团的做法我也熟悉,想来是得了母亲的真传。
母亲说搅团要想好,七十二遍搅,最主要还要会烧火,烧出说文不文说武不武恰到好处的火候。大黑锅里水烧开,一手执了长长的擀面杖,一手抓了玉米面粉,手心朝上,五指抖抖索索,从指缝将面粉均匀地抖撒进滚开的沸水里,另一只手的擀面杖及时地将撒下来的面粉搅散了,不让面粉结成疙瘩。撒好了稀稠合适的半锅深的面糊,糊面开始急促地扑哧扑哧炸响时,就是搅搅团最关键的时候了。站在锅台前,叉开双腿,双手上下分开,紧握擀面杖,甩开膀子,逆时针方向拼了命地搅,将锅里的面糊搅成一团。记得那时经常是父亲和母亲轮流着搅的,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父亲搅搅团时的身影,搅到最后离开灶台前,总是累得长长地吁上一声。
我当时还小,够不着锅沿,母亲不让我搅,怕我累着了不长个。后来,我长大了,长高了,搅搅团就不需要父亲参与了。再后来,我在西安上学上班了,便很少再能和母亲一起打搅团了。
西安现在的街市,大小饭店林立,繁华景象不减汉唐,山珍海味不难寻到,但想吃一顿地道的搅团,却像寻找失散多年的初恋一样困难。当年,城里城外原本卖搅团的几个馆子,我都记得特别清楚:一个在老动物园的斜对面,一个在小寨西路上,一个在韦曲的灯具厂十字,好像都是稼娃搅团的连锁店。
近些年,终年在外忙碌奔波,疏远了西安的市井,更是疏远了搅团和卖搅团的馆子,因为我的疏远,这些馆子一个个都隐迹了。偶尔思量起搅团,就越发怀念那些飘着香味的搅团馆了。
现在的我们,刚撂下饭碗就要费尽心思考虑下顿饭吃啥,搜肠刮肚地纠结半天,真是吃了五谷想六谷,饱饭后还要生出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可叹又可悲。我想,吃单纯的饭食,是不是就可以产生出单纯的思想、单纯的满足和单纯的幸福?
不管是不是这样,上街找一家搅团馆子,美美地咥一顿,美味过口肚儿滚圆,人人逍遥似神仙,哪管他世事缭绕和纷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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