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观影流血

□韩勋

1977年夏天，我从青海部队回西安探家，二哥给我弄了一张很难弄到的电影票，香港电影《屈原》。

电影是下午场，地点在南大街的光明电影院。

我骑车从吉祥村出发，经小寨往北拐，一路春风得意，速度很快。刚过南稍门，不小心车轮骑到一块儿砖头上，“嗵”的一声，声音很大，我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那时候人怪，爬起来先看车子坏了没有，没坏，心放下了一半儿；然后撩起裤腿儿，看见右边膝盖下鼓起一个核桃大的包，包的下边擦破了皮，两溜儿血往下流，流到脚踝处凝住。我这才感到钻心地疼，一疼就知道坏了——骨头有问题没？电影能看不？

早有五六个人围观看热闹。一好心大伯递过手帕，让我先把伤口包扎起来，又要带我去附近的红会医院看病。我心里很感动，意念坚定了，忙掏出自己的手帕包好伤口。谢过大伯，挣扎着骑上车朝北赶去。

到了电影院，刚坐稳，电影就开演了，一开演我就被震撼了。一是电影色彩逼真，比之前看过的彩色故事片《春苗》《闪闪的红星》更为鲜活亮丽。二是配乐雄壮，节拍铿锵，预告一场宏大故事的开场，同时给后边的情节定了一个庄重的格调儿。那时候刚打倒“四人帮”不久，我对香港的认识还停留在“没落文化、靡靡之音”的认识上，这一看一听，不是原来所想象的样子，吃惊不小，腿上伤口的疼痛完全顾不上了，集中精力开始享受一场视觉盛宴了。

对于屈原，当时了解不多，一个多小时的电影给我补了一课，银幕上主人公的形象伟岸丰满。其他几个人物，诸如亲屈原的婵娟、宋玉，害屈原的子兰、南后等，个个扮相得当，举止到位。印象最深的是影片主题曲《橘颂》：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从歌词看，屈原赞颂橘树，表达自己追求美好品质和理想的坚定意志，令人心仪。从旋律看，朗朗上口，平易近人，却又高雅清丽。我喜不自禁，竟在心里默默跟着演员学唱起来。好在这首主题曲在影片中重复唱了两三遍，从电影院出来，我已经能哼出主旋律。回家在二胡上一试，结结巴巴还能拉下去。多少年来，《橘颂》一直是我心中的保留曲目，时常在琴上练习，在琴上向屈原道谢，问个早安。写这篇文章的当口，我开口唱出歌曲的前四句，所幸没有走调儿忘词。一部好电影，让人受用一生。

那天回家再路过红会医院，赶紧去找在那里做医生的战友郭景昭治疗腿伤。他一看我的伤口实无大碍，为我清理包扎后，说回去养两天肿包就消了。我心小，执意让他开了X光检查单子，结果是骨头没事儿。

景昭送我出门，说以后骑车还是要慢点儿，小心为妙。问：“刚看了个啥电影，看把你着急的。”我刚说出《屈原》，他赶紧问我能搞到票不，我说你一个西安人咋让我青海人搞票呢？他笑说，好电影肯定要演好多场呢，机会总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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