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理发推刀

何德田

帮母亲整理东西时，我发现电视柜下边的抽屉里，有一个塑料袋套着的盒子。打开盒子一看，里边放着两把手动理发推刀，还有一把不锈钢理发剪和一块折叠干净的油布。其中一把推刀手柄电镀层有脱落的斑痕，稍显陈旧，而另一把看上去还是那么干净锃亮。

这是父亲生前用来给乡亲们理发的物件。睹物思情，这两把理发推刀勾起了我对父亲的思念，一些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会理发的人少，要理发就要去很远的乡镇集市上，那里的供销合作社有一个国营小理发店，只有一名理发员，时常人多要排队，有时候好不容易排到了，人又下班了。大多村民为省事就直接找人剃光头，或用家中的剪刀剪短就行，就不大讲究美观了。

有一位下乡知青叫常宝，是个热心人，他从西安城买了一把手动理发推刀，在生产之余，义务给知青和乡亲们理发。父亲常去找他理发，一来二去，竟成了朋友。常宝的父亲是医学院教授，被打成了“右派”。顶着“右派”子女的帽子，常宝在城里找工作、考学都受影响，户口转不回城，他在村里待了十几年，直到他父亲平反后，才考上了医学院。回城前，他教会了我父亲理发并将这套理发器具赠送给了他。父亲非常珍爱这个礼物，也用它来给乡亲们理发。

每当有人来理发，父亲就高兴地拿出推刀，往螺丝缝滴上点缝纫机油，然后握住手柄轻轻活动活动，调试一下螺丝松紧度。接下来拿油布当护裙给人围上，来遮挡理掉的散发，并用一条干毛巾围在后脖，再用一把梳子将蓬乱的头发梳理顺溜，然后就左手拿梳子，右手拿推刀一下一下地理起来，先从后脖颈开始，再理短两鬓角，接着用梳子和剪刀剪短头顶长发，最后用推刀修齐整。

每次给人理发，父亲从正面观察，看那人两鬓是否一样高低，最后取下毛巾，抖落上边的头发，再用毛巾弹尽脖颈与头上残留的发屑，让他去洗头，父亲则认真地擦拭干净工具，做好保养后收存。

用的时间久了，那把推刀就不好使了。作为友情的见证，父亲就收藏了下来，自己又买了一把新的，继续给乡亲们理发。庄户人理发不太讲究时尚发型，只图个端庄大方，清爽利落。父亲给年轻人理偏分、平头、短寸，大多中老年人根据要求理光头或平头短寸，学生一律是短发。

就这样，父亲成了庄子里的免费理发师，蓬头乱发的邻里乡亲，经过父亲打理容光焕发，精气神倍增。庄里的年轻小伙去相亲前，还专门让父亲给理一次发，以便看上去更加精神帅气，能赢得姑娘的芳心。尽管那时婚姻大多是经人介绍的，但外表的第一印象也是很重要的，没人喜欢一个整日不修边幅、蓬头乱发的生活伴侣。

进入新世纪后，经济发展了，生活渐渐好了，理发店也多起来了，村子里的大多数人就去理发店理发了。一是因为父亲上了年纪，他们不好意思再打扰；二是年轻人也图个时尚新颖的发型。但和父亲脾性相投的一些中老年人，还是要父亲理发。他们和父亲打了几十年交道，知道父亲态度和蔼，对人热情，习惯了由父亲理发，而且还能跟父亲相互拉拉家常，说说心里话。

如今，父亲离世好几年了，这套理发器具还保留着。父亲乐于助人，认真做事的风范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也要像父亲一样，做个热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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