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铜火锅

崔可欣（西安市高新一中高三）

一个人可以走很多路，去很远的地方，见识广大的世界，品尝各地美味，可是味蕾从不骗人，不论多少山珍海味，最爱的还是家乡的那一口吃食。

舅舅病了，一直想吃以前老家的铜火锅。知道他这个心愿，大姨总是一见饭店里有类似的铜火锅，就赶紧召集一大家子品尝。有一次，我们先要了一个有辣子的大锅，担心味道不正宗，又来了个不放辣子的小锅。大姨问舅舅，是不是以前的味道，舅舅只说，还行。

今年过年，我们去舅舅家里吃饭，桌上摆着一个铜火锅，锅盖一揭，潮湿滚烫的香气扑面而来，溢满整个房间，它撬开了每个人的呼吸道，直抵心里胃里的最深处。这就是舅舅他们说的以前的味道？

妈妈问起做法，舅舅说，简单，以前有啥？就是葱姜蒜嘛，肉是稀罕东西，把肉煮一下，煮肉的汤舍不得倒，叫“雪坨”，可不像现在说的高汤，讲究放各种调料。今天吃的铜火锅里，放的就是“雪坨”。说来也怪，往往这最质朴的，也是最久远的；这最平常的，也是最有生命力的。

舅舅继续讲。铜火锅用白菜土豆粉条海带打底，上面依次码放肥肉片子、油炸豆腐、小酥肉、丸子、排骨等，倒入“雪坨”，放些盐，再在码好的菜上均匀撒一圈切碎的葱姜香菜，盖上盖子。早些年都是用炭火，火气更足，红红火火轰轰烈烈，盖子一开，比“佛跳墙”还好吃。

我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啧啧，跟上次酒店吃的就是不一样。舅舅又说，现在的火锅，都是放些调制好的底料，花样虽多，吃出来却都是一个味儿。曾经的烟火风味里，不仅有吃食，更有调制者的诚意，食者的期待，每一份料每一勺汤，除了美味之外，自然还多了心里的一份踏实和企盼。从前的日子虽然慢，但年节里的相聚，不论是做饭还是吃饭，都更具有崇高甚至于庄严的仪式感，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铜锅不只是美味，更是全家人团圆的喜悦和年节的祝福。

之后，舅舅又和他的姊妹们忆起老家的吃食，风葫芦、拔丝红薯、鱿鱼海参汤……说起以前的事，他们都像着了迷。对他们许多人来说，岁月可以消散，舌尖上的乡情却永远缠绕着他们。

听说以前村子里过事，妇女们都会过来帮忙，你洗菜，她做饭，桌子板凳都是借各家各户凑起来的。现在有人专门做这行的买卖，再不用妇女们齐上手，用的都是一次性碗筷和杯子，菜也可以随便点。舅舅说原来坐席都有规矩，四盘子八碗。凉菜好吃，有炝拌莲菜、油豆腐粉条、凉拌豆芽等，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寻常里才更见功夫。莲菜一定会被妇女们切得薄薄的，油盐酱醋的比例多一点少一点都不合适，只有行家才能一下子就拿捏到位。至于最后一个，那肯定是鱿鱼海参汤。我问舅舅，那会还有这么好的汤？舅舅说，有，那会鸡、鱼很少吃，鱿鱼海参就是最好的东西，都是干货。知道要过事，人们就会提前买回来准备。现在好东西越来越多，比鱿鱼海参高档的食材也可以随叫随到，然而可惜的是，再也没人能做出曾经那样鲜美的味道了。

在铜锅里氤氲的热气陪伴下，听大人们谈起往昔，那些我不曾参与的岁月，带着欢笑和留恋，带着期待和祝愿，一并向我走来。那是最温暖的风味往事，那是最精彩的人间真情。

旧的日子一去不返，还好飘着香气的铜火锅还在，我们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日子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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