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勋
有一种树,讷讷而谦和,勤勉而执着;年年岁岁,洋洋洒洒,绿染长安城里城外,古往今来。
这就是遍布西安大街小巷的槐了。古人不好说它神奇,是因为看不透它能挺过多少朝代。今人不好说它神奇,是因为除了每年吃槐花的十天半月外,对它不甚了了。1986年,国槐被定为西安市市树。但是槐还是讷讷的槐,能年年在册在岗、出工出力就心满意足了。
西安市千年以上的古树有七十多株,其中槐树最多。
长安人自古喜欢种槐树。唐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岑参从安西回京城述职,邀几个诗友登上大雁塔,写下《与高适薛据同登慈恩寺浮图》。大雁塔上往南看,“连山若波涛,奔凑似朝东”,气势磅礴。往北看,往长安城里看,“青槐夹驰道,宫馆何玲珑”,是街道两边的槐树首先进入眼帘。韩愈也曾在《南内朝贺归呈同官》中这样写道:“绿槐十二街,涣散驰轮蹄。”长安主要街道由槐树掩映,可见槐树是那时的主要绿化树种。
人与树,两相宜。绿树承担吸收二氧化碳、制造氧气的生态任务。长安地处西北,四季分明,夏天奇热,全靠满城槐树遮阴纳凉。阴凉是槐树的馈赠,阴凉是市民的福祉。槐荫之下,向来是开“老碗会”的好去处,天南地北可以谝几个时辰。人听故事槐也听,槐树才是最忠实的听众。
四月中下旬开白花的槐树叫刺槐,也叫洋槐,而国槐阳历六到七月开花,淡黄色,不可直接食用。如今洋槐在西安市城内外零散分布,最常见的就是护城河两岸。我见到的最大洋槐林在灞桥区洪庆山上,9000多亩,开花时恰似一坡一坡白云,蔚为壮观。
本世纪初,西安市开展古树保护活动,我曾三次造访位于临潼区胡王小学院内的汉代古槐,两千多岁了。比起小雁塔唐槐,这一株体型特别巨大,精神依然矍铄,每到夏天枝繁叶茂,树荫竟有330平方米,能遮住多大一间房子!
古人喜槐,但槐既没有松的硬朗,杉的挺拔,也没有檀的华贵,柳的飘逸。欧阳修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就是不说月上槐梢头,槐树与诗情画意不搭界。如此,除了夏天给老百姓遮阴,槐树之美,美在哪里?三国时期曹丕写过《槐赋》,对槐树称赞有加:“有大邦之美树,惟令质之可嘉。”说槐树形体好,木质好,最终仍归结到夏日遮阴的好:“修干纷其漼错,绿叶萋而重阴。”
槐树到了民间,也好像无人敲明叫响夸槐的好,绿荫之下倒生出许多神鬼故事来。比如《天仙配》,七仙女听说董永卖身葬父,心为之所动,毅然下凡变为村姑,于槐树下许婚董永并助织还债。老槐树为七仙女的诚心感动为其做媒证婚,两个年轻人遂成百年之好。还有“南柯一梦”的故事,一小伙儿在他家南面的古老大槐树下睡了一觉,梦中成了槐安国的南柯太守。国王把公主嫁给他,为官20年,生活十分安逸。后来敌人进攻南柯郡,他防守不力被国王逐出槐安国,至此梦醒,才发现槐安国原来是槐树下的一个蚂蚁洞。
槐诗、槐故事,都没有把槐树之美说透。正说明槐树太家常,一如邻家老奶奶,心里不惦记她却天天见面;一年跟她说不上一句话,但是说一句便读出善良,可亲可近。忽然间好像明白了,家常、惠邻、朴素,便是槐树的气质。朴素至纯至真,便是世间大美。
记得小时候,我们院子里有两株龙爪槐,杯口粗细,十来岁年纪。我们小孩把它们叫痒痒树,用手在树干上挠几下,树叶便簌簌而动。
南门附近的湘子庙里两株古槐被凌霄藤叶缠绕,几乎看不到树身,实际上树身胸径均在50厘米以上。树的底部各立一块木牌,上面刻的文章也相同:
“千年老槐隐遁,百年新槐复生。同根一气,神韵依然。实归真返璞,涵德钟灵——近年多花开二度,四月槐花早现,翠盖玉容;六月新叶又生,叶复花重。新姿老槐,妙瑞吉祥。”
槐树繁殖方式有三种,扦插枝条、人工播种育苗、种子被风吹落或借鸟雀衔之自然繁殖。有一株槐,便可生出百株槐,百株又可生出万株,生生不息,终成槐海。写此文间隙,我乘车、散步,走访了市内30多条大街小巷,发现以国槐为行道树的占八成以上。我家附近的盐店街,梁家牌楼,双仁府,广济街,贡院门,东、西梆子市街等,均被槐树扮作郁郁葱葱。西大街、北大街、东大街,槐荫遮蔽;南大街以银杏当家,高大笔直,树叶稀疏,遮阴效果不理想。碑林“唐槐”附近的下马陵、柏树林街道,古槐、新槐隔街相望。最气派的是朱雀大街,四排槐树四条绿龙,浩浩荡荡,遮天蔽日。人们感谢植槐护槐的专业绿化队伍,感谢20多年前粉巷南院门一线新栽合欢树,每到夏天,街道两旁绒线花开,灿若云霞。美中不足是娇嫩不皮实,对水、土等自然条件要求过高,过了两年,一半儿树木干枯死亡,绿化部门赶紧用槐树填补余缺。我家窗户外边,满街皂角树,高大俊朗,其中两株病死,补位的也是槐树。绿化部门眼里,还是市树得心应手,招之即来,来了就送绿荫一片。
上世纪60年代初,从南京引进法桐,先栽在小寨东、西两条街,美观、大气、遮阴效果好。如今,友谊路全线、兴庆路等路段的法桐已经成了气候,树干胸径半米左右,蔚为壮观,与槐、柳、榆等,同为古城胜景。近十年来,西安市绿化讲求四季常青,部分街道行道树种上大叶女贞、红叶李等树种,冬天养眼,夏天遮阴效果稍逊。以顺城巷小南门至含光门段为例,北边一行槐树,南边一行红叶李,树龄差不多。夏天市民到此买菜,一无例外都喜欢走北边,走浓浓槐荫下面。槐树也很给力,树冠恣意往南长,树荫占据大半个街道。
古代,现代,槐树都是长安市民的贴心树。与槐相伴,其实也是市民最好的福利,因为我们顶多陪伴槐一生,而槐树高寿,已经陪伴长安几十代人。能天天与老寿星为伴,琢磨长寿秘诀,感染朴素坚韧气质,何乐不为?槐一岁,城一岁,我们与槐同生同长,便是家常版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与槐树共享蓝天白云,共赏终南渭水,何乐不为?槐与长安自古就是兄弟,手足之情,血脉相通,最朴素却又最温馨。
槐生长安当为云,绿色云霞,滋润千年长安。一位朋友最近告诉我,槐即怀,槐树是游子回望的守土树。此一说恰如其分,远在海外省外创业、学习者,乘高铁,坐飞机,看到大雁塔必然看到槐,看到槐就看到了西安,而走到槐树下面,游子就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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