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自古至今都是文化人和艺术家云集的地方,诗人笔下曾以“一城文化,半城神仙”的句子美誉了这座千年古城。因而有听到外地来访的朋友说:到西安可要小心了,一不留神你走过的人堆儿里,不晓得站着几个了不起的人物呢。这话听起来有点戏谑的味道,但我相信他内心的服气也十之八九是真的。而且这其中最令人“防不胜防”的,倒不是那些高学历高职称和官位地位加身的所谓高端的人才,也不是深居学院象牙塔中的所谓知识分子,而是那些成长于乡野、修炼于江湖、活跃于民间的学问家和艺术家,他们才是长安城里你最难探出深浅的厉害角色。
如上的感受在认识了书画家马河声之后,更是变得无可置疑。马河声的身形相貌、性格气质与他艺术创造的特立独行,集合为一个无法复制的民间艺术家马河声形象,正可以用长安文化的“神仙气韵”来形容。他为自己在西安含光路上的书画室取名“懒园”,是许多文人墨客才子佳人雅集的地方,因为朋友的关系,我也偶尔有机会到懒园坐坐喝杯茶,听他们聊写字画画,聊诗书文章,也聊大千世界的林林总总,大约觉得光聊不够过瘾,于是一本也叫《懒园》的刊物就面世了。那素净雅致的封面装帧,荟萃书画诗文的栏目内容,散发着大气淳朴而又亲切自然的艺术气息,由马河声带领同道艺友做出的刊物,想没品都难呀。承蒙盟主和编辑抬爱,《懒园》发刊至今已经登载了我的两篇短文,名字照片也和诸位神仙师友列在了一起。因为我在书法绘画方面是一窍不通,却能如此顺利混入懒园,可见懒园的不拘门户与大度包容。而且据我了解,跟着朋友或朋友的朋友结识马河声的,非我一个而是很多,懒园永远敞开着好客的大门,而能否真的融入,则全凭缘分和声气相投。
马河声自号“懒园”,一个“懒”字写出了马河声独特的生活姿态,白天呼朋唤友,夜里写字作画,随性自由,不为体制所约束;实有的“懒园”足以让画家安身立命,我以为更重要的,是马河声拥有了精神意义上的“懒园”,也即拥有了相对自由的思想精神空间,这使他在自己热爱的艺术世界里纵情驰骋,无所羁绊,有可能创造出无愧于心的艺术佳作。
我不懂字画,几次参加了马河声书画展,皆为友情支持,装模作样观赏一番是必须的,却没有能力写出有分量的心得体会。书画批评和文学批评是两个不同的行当,如果说有相通之处,那就是批评家首先要对作品有感,能读懂和理解艺术家所要表达的东西,进而有所领悟并能恰当地阐发出来。所有的艺术批评都离不开对艺术家心灵世界的体察,因为艺术创造首先应该是一种灵魂的表达。所以无论是否看懂了马河声的艺术作品,真正令我按捺不住想要说话的,其实是艺术家本人,是我眼中这个活灵活动的马河声。
我是在2011年夏天正式认识马河声的,说正式是因为这之前其实已经有过见面,知道了他是长安城中有才气的书画家,性格既豪放且幽默,众人中必是最有风头的,能给大伙儿带来无比欢乐的。2011年是我们西北大学中文系八一级入校30年纪念,姚敏杰同学试探合阳乡党马河声,想要他为班上同学画几张漫像,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马河声不但爽快答应,而且全班39位同学一个不少每人一幅。如此慷慨仗义之举不知书画圈里有无先例,我们全体同学是被大大地感动了,我们邀他作八一级的荣誉班民,送他别号“马四十”。加上马河声自画像的40幅漫像精彩传神地印在班庆纪念册的封面上,成了我们这次同学会的最大亮点。此后的马河声,就成了八一级“亲同学”中的一位,成了我们引以为豪的不一般的朋友。
马河声的热血豪情和侠肝义胆,大约是走近他的朋友都见识过的,然而我觉得仅如此理解他对我们同学会的慷慨出手,或许有点简单了。一个人行为动作的背后,总会有内在主观情志的驱动,在马河声这里,我想是他萦绕于心的大学情结吧。记得他不止一次说过自己也曾在1981年准备考大学,而且就想考中文系,可那个年代有个莫名其妙的高考预选程序,马河声还没进考场就遭淘汰出局。如果当年考上了,又恰好是西北大学中文系,那他不早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吗?命运老人对这个出身贫寒的农家子弟,安排了一条更为艰难竭蹶的成才之路。在合阳县城当临时工被辞退后,倔强的马河声不甘心就此回乡当农民,一路漂泊来到长安城里找活路。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不要说农民工进城务工,甚至都听不到这样的称谓,他没有什么社会关系可以依靠,也没有任何进入体制工作的妄想,除了那个年代年轻人都有的理想和激情,怀揣的唯一资本是打小练出的写画技能。三十多年的自我磨砺,成就了这个也许是率先进城“文化打工”的合阳农民,今天的长安城里,提起书画家“大龙河声”,那可是响亮四方的著名人物。是不是正应了先贤那句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总之我相信所谓“幸运”或“奇迹”的背后,必是经历了不一般的人生风浪,品尝过不寻常的人生酸苦,底层奋斗过程和丰富的社会阅历给予马河声的,是容纳了自然山水与人生百态的宽阔胸怀,是体悟了世事苍凉与生命之痛的心灵回声。这些阅历和见识未必在大学和书本里能得到,但对于成就一个优秀的艺术家来说,却更为关键。
而且马河声并没有少读书,去他的懒园看看,主人藏书之多之杂令人惊叹,除了依墙通顶而立的大书架,茶桌上画案上堆积着随时翻阅的各类书籍。稍稍研究一下便可看出,书画之外马河声尤爱文学,文章功夫也颇为了得。有一次共同参加另一位书画家的长篇小说研讨会,马河声发言说他现在与文学界朋友们的交往快要胜出书画界了,我也常担心哪天不留神马河声也会拿出一部小说让我们讨论。这让我想起著名小说家贾平凹也曾说过,他参加书画界朋友的聚会越来越多了,贾平凹的跨界书画创作已然是长安城里一大文化景观了,这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值得书画界和文学界都来关注和研究。说起来诗书画的相通相成是古今赓续的一个艺术传统,每个时代都会有这样的艺术通才出现,即便最终是以书画或文学一门成就立足于世,也与他艺术上的开放视野及兼收并蓄的气魄不无相关,所谓融会贯通方成大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个没有进过大学校门的读书人,他对大学的敬畏和对知识的渴求,有可能成为他一生的行为执念,从而孜孜以求。马河声因此将读书当成每天必修的功课,也将老师当作心目中最敬重的人。他曾写过一篇《我和费老》的文章,文中所称“费老”,就是给我们大学讲授古典文学课程的业师费秉勋教授,马河声在自己走向成熟的关键时刻遇到了费老师,他说:“因为书法我们很快熟络;因为好学我受到了器重;因为性情我们成了忘年交。”有了共同的老师,我们“八一级”和马河声的同学情缘,无需再多讨论。但是关于马河声的尊师重道故事,却还有更动人的续篇。那一回是我们另一位业师赵俊贤教授过80寿诞,班长刘炜评想去懒园求一幅老师的漫像当礼物,那次我心里有点小不安,自问我们是不是太过友情“索取”了?哪知炜评同学不但拿回了漫像,还外加了一份更隆重的寿字中堂大礼,这意外的惊喜让寿宴的气氛更加红火了,当寿星老儿得知是一位著名书画家以学生的名义给他祝寿时,为师的满足和自豪一整天写在眼角眉梢。不久再见到马河声,我还是代为转达了我们师门的感动和谢意,他豪迈地说:孝敬咱老师的,应该,应该。
马河声和我们同龄,可我觉得他的眼神依然像年轻人一样清纯热情,依然注满对未知世界的渴望。无论什么场合,我注意他总是不忽略任何一个人的发言,或认真倾听,或投入交流,专注乃至沉醉的神情,是马河声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人们常说艺术家要有一颗“赤子之心”,心的样子如何写在脸上,画家马河声当然更懂得。马河声画人物漫像堪称长安一绝,慕名前来求画的人多是怀着好奇的,最后拿了一幅说像不像、说不像却很像的自己回家琢磨去了。漫像的魅力在于神似,在于你能看出他的性格特征,甚至能读出他的内心世界。我猜想,画家画人和作家写人应该有相同道理,认识人理解人是为基本,除了用眼睛去观察,还要以心灵去碰撞。一个人就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你进入不到人的内心深处,就画不出他的灵魂肖像。这是不是马河声画人的秘诀呢?以文如其人来推断,马河声在书画艺术上的造诣和成就,当与马河声的个性品质和精神境界有莫大关系的。
最近一次参观马河声的书画展,是2017年8月的某一天,记得那日天气热爆了,展室里却偏偏没了空调。然而更热的马河声的人气,观展者呜呜泱泱川流不息,我在人群中挪着步子,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回头看见是文友舒敏,一位才气和女汉子气都横冲直撞的美女散文家。她有点激动地指引我到一幅《无题》大画前,画作下部分是人物,上部分约三分之二的空间染满了红色,像红云或者还像别的,舒敏让我猜。屋子很热,画面也像热浪一样向我们扑来,两个人的心跳加快,感觉是跳在了一个频道上。在这张画前驻足了很长时间,接着又看到了另一幅贾平凹题名《甲申泪》的人物画,这是马河声的一张旧作,在懒园已经见过的,据说不少人想高价收走,画家则一直舍不得出手。我也觉得《甲申泪》对于懒园,不仅是一幅画的分量,作品中凝聚的,也非一般意义上所谓艺术家的心血。《甲申泪》表现的是矿难题材,那是马河声埋藏心底的血泪伤痛,经由陈家山的“这一次”迸发出来,情感的洪水一旦决堤,其冲击力远远不是笔墨纸笺能收拢住的。世人都在说情怀,马河声的这些画作,让我们轻易说出口的那些个人情怀,顿时失去了重量。
马河声书画皆通,创作风格丰富多样,或豪放或细腻,或激愤或深情,或闲云野鹤心无挂碍,众人各有评说。书画之道,外行不敢多言,我只说我感受到和部分理解了的马河声,从他的书画艺术和为人为文中感受他自由飞扬的生命力,理解他对文化和生命的深切关怀。我一直坚定地认为,任何门类的艺术创造,其价值指标和卓越与否,应该取决于他在多大程度上赢得众生的思想情感共鸣,并且经久不衰,并且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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