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 墙 ■王太生

老舍先生曾描述过北平的城墙：“古老雄厚的城墙，杂生着根短枝粗的小树……城墙下宽宽的土路，印着半尺多深的车迹。靠墙根的地方，依旧开着黄金野菊，更显出幽寂而深厚。”

可以想象，一只大鸟借助强盛的气流，翱翔在宋代氤氲的天空，它从高空俯瞰汴京城，古城墙磅礴，花树繁茂，贩夫走卒，舟车骡马，熙来攘往……这是《清明上河图》细腻描摹，带给我们穿越时空的美妙呈现，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城内城外，一派繁荣景象。

从前，我的家乡也有古城墙。城墙下，不见狼烟升腾，老树拴马，却见荒烟蔓草，杂树丛生。

不是每座城市的古城墙，都有西安、南京的那么伟岸。30年前，我住的城池很小，城堞上，即使坐过某位古人，人们也早已淡忘。城墙不见城砖。刨开疏松的黄土，那些砖，在时间的重力下，断裂成碎块。那时候，在城之脊背上踱步，是市井对农耕瞭望，一低头，看见城河对岸一块石埠头上，闪着一个年轻女子在城河边汰衣的身影。木槌声，左一下，右一下，声音贴着河面传得很远。或者，随手掷出一枚小石块，便有惊鸟扑簌簌地掠过城河去了。

彼时，城河对岸有一片果园，长满水蜜桃。城河里漂浮着一种六角菱，味道鲜美。此外，城河还出产河蚌、蚬子、螺蛳、细虾，这些都是城河活的化石。

小时候，我常随外祖父到城墙上的人家做客。有一户人家，就住在城墙上，从城墙走到他家，要踩一节一节的台阶，房屋是坐落在城墙脊上的，小屋前，有一处平台，绕过小屋，顺着台阶，就下到水边的石埠头。

这样的类似于吊脚楼的建筑，从城墙上进入是客厅、房间，屋角有一副木梯，顺楼梯而下，听得脚下踩着木地板的哐当哐当之声，厢房、厨房在城墙根之下，房子冬暖夏凉。拉开闩着的一扇木门，临河小街上有三二人走动，就见到城河，河面并不宽，两条船挤挤挨挨，擦身而过。

城墙是一处可供凭吊和思考的地方。城墙是厚重的历史，我的一位同事，将一部书设计成一块城砖的形状，不知道里面装进的是怎样的奇思妙想。

城墙是一道规矩。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鱼贯而进，鱼贯而出。进出之间，一个个背影在城墙之下的苍茫暮色中，变得缥缈和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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