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墙（外一首）

◎段遥亭

秦岭浩荡如一条龙脉

八百里秦川是一面舞台

隋唐兴盛，以梆为板，月琴应之

紧慢发声，起落有致，吼一段秦腔，安神

穿越西北角楼光影，举目望远

马道登城，女墙与垛口生死攸关

狼烟滚滚，鼓角争鸣

八百里加急飞马传信

星河浩瀚，汉武雄风

博望侯出使，拓荒凿空

班定远投笔从戎，纵横西域

“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

朱雀门通天街，大道透长安

盛唐日暖，霓裳羽衣

五言七绝，留不住华清温泉

安史之乱，折了宫阙壮丽

韦曲莺花，奇宝异锦

安西四镇，北庭都护，振长策于天山南北

长安巍峨，商旅往来

丝绸繁荣，秋香月明

东市西市，“四方珍奇，皆所积集”。

隋唐长安，五陵年少，银鞍白马度春风

历史创建了宏伟致远的华夏第一城

怀想天下世界万邦来朝的理想主义

“城阙辅三秦”式的长安送别

一洗儿女情长，胸怀旷达，志向高远

王维抚须咏叹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敢问海市蜃楼，楼兰幻影

可否惊叹大明宫词

时光飞逝，马蹄击鼓

西北之北，历史的飓风，沿河涌起

汉唐谢幕，龙首原上，留存千古城垣

五代更替，宋元对峙

沧海桑田，长安城历尽劫难

蒙元时代，远道而来的马可·波罗

忍不住称赞京兆城

“墙垣高大，宫殿富丽堂皇。

此城工商繁盛，凡人生必需之物

城中皆有”。

洪武二年，徐达率军自山西渡河入陕

我承认朱元璋固边筑城，文治武功

绝不迁就他降格长安的保守策略

王旗变幻皆一种因果

潮起潮落是一种必然

玉门关外，一个人

回首望长安，秦山渭水远

晴空万里

永宁门宣慰凯旋，未央路车水马龙

汉唐气象，古城复兴

钟楼在关中盖一枚铸印

城楼昂首，人间春好，千秋万代

从长安出发，时光漫远

海陆通畅，东联西往，繁荣世界

某年某月，租两架自行车

与子同行，绕城一周：“半日游尽三千年”

大漠驼铃

一句“大漠孤烟直”笔锋太重

让我等贩夫走卒，西出阳关，前赴后继

时光散却千重车轮

载不动一只：长河落日

苍茫西域、瀚海云起

驼队逶迤，打磨出一面多棱的青铜镜

沙漠之舟，驼铃声声。穿越亚欧白昼，餐风宿营

今夜，一位逃离世俗的侠女，用汉唐飓风

铁笔银钩，在天山之巅

倒悬一幅冷峻的水墨画

楼兰故城，陪葬缥缈的罗布泊绝食自尽

一队奇装异服的波斯商人，披挂勇毅

赶着马匹、骆驼队

从大唐西市，或东都洛阳

甚至更远一些的江都扬州，水陆兼程

驮着丝滑柔爽的

绫罗锦缎、茶叶、瓷器、宣纸

背负功名利禄，赶赴异乡征途，一路前行

这一走，经年累月；这一去，音信渺茫……

如此缓慢而虔诚的商旅生涯

养活了一条无中生有的丝绸之路

日子如此颠沛，转眼已是霜冻

他们在玉门关外，某繁华城邦

寻一个酒肆

烛光灯影，醉一钩春花秋月……

这时候，一只凭栏玉兔，口渴浅饮

银河夜露打湿老满城以西的马料地

经霜的苜蓿牲畜们吃起来可口养胃

通往楼兰、库车、铁门关、于阗、喀什噶尔

撒马尔罕、地中海

以至欧洲王宫的孤旅，风沙漫漫

也许，这一支商队看不到明年中秋

日出东方

瀚海如烟，匈奴的马蹄望而兴叹

草地逶迤，唯有坚如磐石的骆驼队

能够胜任任重道远的最佳男配角

西天流云，俯瞰异乡人漂泊梦想

叩问关山

捡起一把磷火烧过的白骨

复活九千九百九十九匹骆驼的魂魄

在脚下铺一地细碎黄沙

于风中挂满三千驼铃

秋风唤孤雁，红柳飘飞蓬

惊醒沉睡的戈壁

让所有途经此地的旅行者

仰起脖子眺望光阴深处的内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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