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嘞您哪,没皮鞋你坐什么地铁啊?你知道地铁每天都谁坐吗?中南海里的大人物儿:国家主席,国家总理,外国人,都坐地铁上班儿。您穿一破塑料鞋儿,让总理瞅着,碍眼不碍眼?让老外瞅着,寒碜不寒碜?我们北京地铁啊丢不起这人,所以门口专门有一检查鞋的,不穿皮鞋根本不让你进去。”
十多年前,张天翼第一次随父母来北京看亲戚,亲戚家的儿子告诉她坐地铁的规矩:要穿皮鞋。多年过去,这段故事成为她的散文《地下的铁》里的开篇轶事,收录于散文集《粉墨》中。在这篇文章中,张天翼写下莫斯科、巴黎、北京、西安等不同城市的地铁样貌,写下对地铁的种种遐思。
《粉墨》书封
近期,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了作家张天翼,跟她谈谈世界各国的地铁、乘坐地铁的小癖好与深夜地铁上的奇闻异事。
张天翼和先生喜欢在地铁上猜别人在看什么书,而且两人还有“战术”配合,甚至,她还设计好了如果看到别人在读她的书时的应对。在张天翼看来,交通工具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被迫拉得很近,会产生一种似是而非的亲密感,很微妙也很尴尬。
张天翼
澎湃新闻:您在《地下的铁》一文中谈及中国、日本、苏联各国地铁轶闻,您搭乘过世界哪些城市的地铁?不同城市的地铁各自有何特点?
张天翼:所有国家的地铁的目的都相同,就是快捷地运送人,在地铁里也都是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曾经有人提过外国地铁上人们都在看书,中国地铁上人们都不看书,我觉得这是一个舒适度问题,国外的地铁都很宽松,中国地铁人们挤在罐头里像个樱桃一样,这时候别说看书,看个电影都很费劲。
我去过巴黎、慕尼黑、巴塞罗那,这些城市的地铁都比较有特色,直观上有很不同的地方,就都是自动门、没安检,要乘客自觉买票。相较国内的地铁,这些城市地铁里的文化气息更为凌乱,中国的地铁洁净、崭新,人的气息、痕迹比较少,这些城市的地铁最多的有百年历史,在里面甚至能感受到一战后人们的情绪。地铁站里会有尿骚味、有流浪汉、有涂鸦,车身上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呈现出没人管、恣意生长的样子,但是“丰富”和“崭新”只能选一样。
巴黎地铁1号线巴士底站
2017年有部法国电影《天上再见》讲的是一战以后巴黎退伍士兵的故事,电影镜头扫过巴黎大街,那些地铁站牌长得像树枝一样,这跟今天的巴黎地铁站牌一模一样。巴黎地铁是20世纪初建的,在这部影片里会让人感觉她8岁的样子和118岁的样子一样,就像法国女人,年龄只会增长她美的姿态,却无法改变她的美感。我最喜欢的也是巴黎地铁,走进巴黎地铁像走进一座生命图书馆、展览馆,能够感受到很多无形的人在这里留下他们生命的那一页。
巴黎地铁的标志
澎湃新闻:现在北京、上海的地铁站也试图布置得更具文化气息,如上海的南京东路站、北京的圆明园站等等,您怎样看待这些努力?
张天翼:地铁站做出的这种努力和布置我感觉很好,因为对于外地游客来说,地铁站才是第一个景点。每个到圆明园的人,看到站内的大水法浮雕,就像圆明园提前来迎接你,像一部电影的片头。北京的北土城站是青花瓷风格的,这个设计也很美。但整条线路的设计风格有点不太统一,这一点似乎西安地铁做得最好。
我之前会不太理解地铁站做的这些努力,当时觉得地铁里方便是最重要的,地铁站里不如多建几个女厕所,毕竟美是其次的,首先要让人感觉方便和舒适。北京地铁一号线的厕所尤其少、不好找,夏天的时候通风也不好,灯光也不太明亮,有令人不满的地方。但是一号线是北京最早建的,如果把一号线当成景点来看,会觉得一号线有别样有趣的地方,还挺可爱的。
北京地铁圆明园站
澎湃新闻:您一般在地铁上都做什么?
张天翼:我特别累的时候去坐地铁,会觉得自己很麻木,但这已经是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所以开始学着去跟地铁相处。我喜欢在地铁上看推理、侦探小说,有时看侦探小说就会在想如果地铁上只能活一个人,到底谁先死,看看地铁里,那边有对秀恩爱的,侦探小说里秀恩爱肯定最先死;另一头有个嘈杂的中年妇女,哇啦哇啦的,她应该第二个死。
我在地铁上还有个小癖好,就是看别人在看的书。地铁里看书的人不多,我经常会从这个车厢走到那个车厢,去看有没有人在看书,如果有人看书的话,我会站在他旁边,看看他在看什么书。我曾经把这件事写成小说《猜书人》,写一个男孩的兴趣就是去猜别人的书,他从来没有猜错,只有一个女孩的书他猜错了,后来他们成了情侣,他们一起去地铁、飞机上猜别人的书。
我自己是这件事的爱好者,我和我先生坐地铁时会这么做。他会帮我,我在这头看,他绕到那头去看,他个子比较高,能看到书上的几句话过来告诉我,我就知道,“哦,这个人在看福尔摩斯”。有的人读书会把封皮卷起来,看不见,他会过去问:“您好,现在时间几点?”那个人书一合,我就看到了。我能猜中六成的书,因为地铁里大家喜欢看的书其实就几种,婚恋学、成功学,柴静、蒋勋的书,在地铁里都比较流行。女生读的会比男生更难猜一点,有看小说的、诗集的,也有看北岛的,男人看的更多是马云教你十招这类的书。曾经有一个作家朋友特别高兴地告诉我:“我今天在地铁上看到有人在看我的书,我红了!”我也会期望有人在地铁上看我的书,如果遇见了,我在心里默默彩排过,我会走过去跟他说“这本书看起来不错哦”,然后他可能会说“这个作者写得不错”,我会跟他说“我就是这个作者”;如果他说“不行不行,这本书太浪费钱,看完就想扔掉”,那我还是走吧,就不承认了。
我觉得有这个癖好的人似乎不少,我自己看书时也碰到过,有次我感觉身边有个姑娘一直在看我的书,于是我把书合上放在膝盖上,让她看清书名,之后我感觉她长舒一口气。有时候会碰到怎么也猜不透那本书是什么,然后读书的人就下车了,会觉得遗憾。特别看到一些书封面还很精美,会觉得自己永远也不知道、遇不到这本书,就像遇到一个很美丽或者帅气的路人,但对方很快就走了。
澎湃新闻:您在文章里提及北京地铁广播一直声称“严禁乞讨卖艺行为”,但是巴黎地铁里有不少卖艺者他们似乎让地铁更有文化气息,同样是卖艺,这之间有什么差别?
张天翼:一个是卖惨,一个是卖艺。我在巴黎没看到过太惨的流浪汉,北京地铁里卖艺的流浪汉会有大面积烫伤或身体残缺。欧洲会乐器的人很多,可能家里再穷,从小也会有传承,所以卖艺人的水平都还不错,让你感觉他还是有尊严的,用自己的手艺来换钱。
巴塞罗纳地铁里的卖唱人
澎湃新闻:共享单车流行开来,自行车又成为一个众人关注的话题,您在《自行车》一文里有温情的回忆,相较来看,现在的共享单车是不是已经变成冷冰冰的地铁的延伸?
张天翼:共享单车被大家共有,不属于一个人,所以人们似乎无法在上面投射感情和时间。不过也有可能因为共享单车是一个新事物,也许我们用了几年后,它会和人产生感情,成为下一代人的回忆。
围绕着共享单车也有很多有趣的现象,有时候方圆好几百米只有一辆共享单车,我会在大街上听到很大的噪音从后面过来,用我妈的说法是,共享单车“不出路”,就是骑起来很费劲。我妈在上老年大学,他们有份校报,有一大版教老年人怎么一步步地学会骑共享单车,上面还有一张图,拍的是那位写文章的老太太骑在共享单车上,倡议大家不要畏惧新事物,我们老年人骑共享单车也很酷。另外一个现象是,我曾经见过进城打工的人可能第一次骑共享单车,他们非常喜欢车,一路会一直拧着铃铛骑过去。
澎湃新闻:之前有一些作家写过交通工具,比较有名的像阿兰·德波顿在《旅行的艺术》中写乘坐飞机的感受。您在写《地下的铁》、《自行车》的时候有读到其他作家关于公共交通的文章吗?有没让您印象深刻的作品?
张天翼:我之前没有特别去读这些书,很怕读完后影响自己的想法。怀特·黑德有本《地下铁道》,我买了一直不敢看,后来才发现它讲的不是地铁。其他的作品也有一些印象,比如张爱玲的《封锁》,讲一对男女坐在电车上,因为这段路被封锁,他们就开始聊,聊到快谈婚论嫁时,封锁解除了,他们又回到之前的世界,刚刚发生的事就像打了个盹儿。还有马尔克斯的《睡美人航班》,故事发生在飞机上,男主角喜欢邻座的姑娘,但是姑娘一直在睡,男子一直在旁边守着、看着姑娘,飞机降落后,姑娘就醒来离开了。我会深受触动,因为我也有一任男友就是在车上聊天聊了一夜,下车以后,交换联系方式,后来成了男友。交通工具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被迫拉得很近,差异一下就消失了,会产生一种似是而非的亲密感,很微妙也很尴尬,有一种很恍惚的感情。那时候很容易产生对于某一个肩并肩坐着又有趣的人的依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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