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晗与阿勒颇市废墟中卖桌布的老人合影
郑一晗在叙利亚街头
郑一晗采访叙利亚政府军装甲部队
■专访人物:
郑一晗,出生于1989年,山东日照人,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阿拉伯语专业毕业,2011年毕业后考入新华社,工作一年后被派往埃及驻外两年。2017年5月至今,郑一晗任新华社大马士革分社记者,曾多次赴战区前线或受战争破坏严重地区采访,冒着炮弹、地雷隐患等危险发回现场报道,2017年被评为新华社国际报道先进个人。
■专访背景:
近日,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遭遇美英法精准军事打击,郑一晗赶赴空袭现场进行报道。4月23日,华商报记者专访郑一晗,讲述一名战地记者眼中的叙利亚战争以及叙利亚民众的真实生活。
>>谈战地记者
主动请缨去叙利亚
向中国乃至世界报道战争真相
华商报:你是主动请缨去叙利亚当战地记者的?
郑一晗:是的。2013年到2015年,我在新华社驻埃及开罗分社工作两年。那两年,让我对中东地区产生了很深的感情,我的专业和新闻理想得到很好的施展。2015年,我回国后,还很关注中东的新闻。2016年底,我得知驻叙利亚记者要回国,当时就有种冲动,想继续在中东地区当战地记者,于是我就主动找人事局领导申请接替他。说实话,我对战地记者这个职业有种莫名的冲动,在一个热点地区完成报道使命,发出中国的声音,真实的声音,这是很神圣的工作。
华商报:当时,叙利亚战事混乱,你去之前有没有做些安全准备?
郑一晗:去叙利亚之前,我和之前驻叙利亚的记者都有过长谈,了解当前的安全局势,学习他们在这边工作的一些经验。在我们单位,记者驻外之前也要进行长时间的专业培训,其中针对艰苦地区和战乱地区有相应的课程设置,包括射击等模拟演练都有。我在埃及驻外的时候,也积累了一些应对战乱的经验。2017年5月,我就来到叙利亚这边工作。
>>谈战区采访
曾被IS无人机定位袭击
出镜报道时旁边有炸弹爆炸
华商报:在叙利亚采访时,有没有配备一些安全装备?
郑一晗:有的,而且有很齐全的安全装备。比如,我们去政府军和“伊斯兰国”(IS)交战前线,要带防弹衣、防弹头盔,去所谓的疑似化武地区还要带防化设备。另外,很多战乱地区没有信号,我们还要带海事卫星电话,遇到突发事件可以紧急发稿。叙利亚的很多加油站的设施都损坏,我们开车几百公里去采访就要带几桶油,此外还要带一些干粮、水还有铺盖卷,做好在当地露营的准备。
华商报:在战乱地区采访时,有没有政府军或安保人员随行?
郑一晗:有的,我们去战乱地区采访,首先要向叙利亚新闻部或者军方提出要求,他们对形势进行评估。如果他们同意的话,一般情况下会带着记者一起去。
华商报:在采访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危险?受过伤吗?
郑一晗:倒没有受伤,但是遇到很多惊险的情况。2017年9月,我们在当时还是IS据点的代尔祖尔采访,当时政府军刚刚打破IS武装分子对这个城市的包围,城市内部由政府军控制,但外围还有很多IS武装分子。我们在一个市场采访时,突然旁边响起了巨大爆炸声,市场一下子混乱了,政府军紧急组织我们撤离。事后我们才知道,IS用无人机定位后投下炸弹,袭击目标就是媒体团。我们撤回政府大院时,才发现IS向政府大院也投了炸弹,叙利亚一家电视台的采访车被炸了,我们的车玻璃也被炸裂。由此可见,IS对我们全程进行了跟踪。而由于中国媒体对反恐行动的报道,极端组织一度还曾威胁对中国记者进行恐怖袭击。
而且,去一些政府军刚刚收复的城镇采访,武装分子也会从不远处打来炮弹,此外还有一些武装分子埋下的炸弹,这都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一般情况下,政府军会提醒我们不要乱走,政府军走过的地方,我们再跟过去。万一触发一些爆炸装置的话,那就很危险了。2017年8月,我去叙利亚中部一个刚刚被政府军收复的城市做出镜报道,旁边就有个炸弹爆炸了,我当时的声音都在发抖,后来才知道是一名士兵排雷时触发了炸弹。
华商报:你们在大马士革的驻地有没有遭到过袭击?
郑一晗:我们在大马士革的驻地周围经常落下炮弹,恐怖分子还会制造一些自杀式炸弹袭击。2017年7月,在大马士革市中心附近的解放广场,就发生一起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我到现场后,看到四处都是血迹,几十人伤亡,几十米内的建筑和汽车都被摧毁,场面很惨烈。多年来,大马士革市区几乎每天都会遭到盘踞在东郊的反政府武装迫击炮和火箭弹袭击,炮弹经常会落入居民区,离我们驻地不到100米的地方就曾爆炸过,而且不止一次。从今年2月起,政府军对东郊的反政府武装发动围攻,炮弹更加密集,最多时一天有100多枚炮弹落到城里。还好,目前,随着政府军全面收复首都周边的反政府武装据点,这种情况正在改善。
>>谈民众生活
对炮声习以为常
省粮食一家5口1天只吃一顿饭
华商报:每天100多枚炮弹落到城里,大马士革民众是如何生活的?
郑一晗:其实这一点挺令人感慨的,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6年多,当地民众已经习惯了在炮火中生活,包括把天空中呼啸而过的战斗机的声音、不时响起的震耳欲聋的炮声等都当成了他们生活的背景乐。这一点让我真的很惊讶。有一次我去靠近东部前线的地方采访一个大饼作坊,正聊着天就传来一声巨响,我身子都震了一下,但现场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照常聊天。对他们而言,不时传来的炮响已经没什么大惊小怪了。每天都有无辜民众在爆炸中身亡,民众对炮弹对伤亡都已经习惯了,虽然他们痛恨战争,但这也是他们改变不了的状态。
华商报:叙利亚战乱,物资紧缺,物价是不是上涨很多?
郑一晗:叙利亚的货币叫叙利亚镑,战前1美元约合50镑,现在货币大幅贬值,1美元约合500多镑。由于经济发展严重倒退,民众的购买力就严重不足。比如当地的政府公务人员,月薪是5000镑,战前生活无忧,但现在还是发5000镑,物价又上涨,他们的生活受到严重影响。
华商报:是不是很多民众都没有食物吃?
郑一晗:这要分地域来看,围困区的民众常年生活在饥饿当中,比如刚刚收复的东古塔地区,有个当地居民告诉我,他们一天一家五口人只吃一顿饭,就是为了省粮食。东古塔地区的很多孩子严重营养不良,十多岁的孩子身高也就是七八岁那么高。大马士革因为是政府所在地,食物还是有一定保障的。但是由于货币贬值,物价上涨,很多家庭经济状况今非昔比,民众只能保证温饱,去饭馆吃顿饭几乎要花半个月工资,享受型的生活方式再也没有了。
华商报:是不是有很多叙利亚儿童流落街头?
郑一晗:叙利亚儿童严重受到战争的摧残,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一方面是物质上十分缺乏,缺衣少食,营养不良;另外一方面,每天面对杀戮、冲突,在废墟中生活,他们心理受到极大伤害。在IS和其他反政府武装控制地区,他们关闭很多学校,只开设一些教授宗教内容的学校,大批儿童失学。由于遭遇战火,很多民众逃离家园,有很多孩子流落街头,沿街乞讨,让人非常揪心。
>>谈难忘经历
老人废墟中独自摆摊
鼓励更多人返回重建家园
华商报:采访中,有没有关于叙利亚民众的难忘经历?
郑一晗:叙利亚北部的第一大城市阿勒颇,原来是非常繁华的商业城市,但这个城市在战火之中大面积被摧毁。我们进到老城区去探访,废墟中一名老人在摆摊卖桌布。他原来有个很大的商铺,但是被摧毁了,他躲避战乱回来后就在原地摆起了摊。其实,老人有时几天都卖不了一块桌布,但老人说,他在废墟中摆摊并不是为了生计或是赚钱,而是为了号召和鼓励更多的人返回家园,携手重建家园。老人的这种精神和形象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华商报:你实地探访西方口中的所谓“化武袭击现场”,能不能讲一下这段经历?
郑一晗:在疑似化武袭击地区,民众大多生活在地下的避难所里,并不是十分关注这件事情,可能是国际舆论比较关注。我去了网上流传的接收疑似化武袭击受害者的医院,一名医生告诉我,他们当时接收的病人并不是疑似化武袭击的症状,而是这些人长期生活在地下,本身就有一些哮喘的病症,吸入尘土造成肺部水肿。在救治这些民众时,突然闯进来一些人大喊“化武袭击”,然后往病人身上喷水,于是有了网上的视频。这是医生的讲述,最后结果还是要经过调查团的权威调查结果来认定。
>>谈个人生活
不让父母担心朋友圈屏蔽家人
叙利亚民众对中国人特别友好
华商报:知道你去叙利亚工作,当时父母有没有担心?
郑一晗: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还是挺担心的。我妈就一直问我这边具体情况到底是怎样的,我爸觉得年轻人趁年轻就应该追求事业上的进步,挺支持我的。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我每天都在家里微信群里报个平安,我一般都是报喜不报忧,朋友圈都是将家人屏蔽的,不想让他们看到那些危险的报道。除非他们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主动问我,我一般不告诉他们这边的冲突现场什么的。这次美英法空袭叙利亚,他们听说后特别担心,一直问我是不是安全。
华商报:叙利亚的华人多不多?
郑一晗:战争持续了7年,叙利亚这边华人大多撤离了。其实,在战争之初,大批的中资企业人员撤离,中国驻叙利亚使馆也减员了,很多华人都撤离了。现在只有使馆人员、媒体人员以及极少数的中资企业的人员在这儿,我们单位也就我一个人在这儿。
华商报:你对叙利亚民众印象如何?
郑一晗:叙利亚民众对中国人十分友好。我到一些市场上去买东西,他们都会主动对我微笑和打招呼,甚至还会用中文对我说你好。其实,这也都是因为咱们国家一直都对叙利亚问题保持一个公正的态度和立场,关键时刻对叙利亚人伸出援助之手。
华商报:去年,中国队在西安迎战叙利亚,你有没有看那场球赛?
郑一晗:看过。叙利亚民众特别热衷足球,平时有世界杯等重大体育赛事的时候,他们也喜欢一群朋友聚在一起看球赛。去年世界杯预选赛的时候,中国国家队与叙利亚的球赛,很多叙利亚人都在看。跟他们一起看球聊足球,也是我跟他们打开话匣子的方式。华商报记者 郭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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