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玉兰！

□张宗涛

在北方，在西安，最招眼的报春，似乎非玉兰莫属了！腊梅总觉有点儿艳，它的热烈倒和皑皑的白雪很相称呢；迎春和连翘似乎也黄得有些腻，很像没化开的油彩攒了团儿，太过浓烈，让人无端地想起卧了一枚蛋便要满世界聒噪的矫情母鸡。其他有名字没名字的花儿都细碎、星零，散在料峭的寒风中各自招摇，不着意便会忽视了。

玉兰却素净、清纯、雅致，云一般渲染成了风景，不单招眼，逗得行人纷纷驻足仰望；还足够透心，惹起一片赞叹：好美啊！

真是美呢！天然丽质，不事矫饰，是天生的美人面，容不下浓艳的脂粉呢！

春寒尚在料峭，冬衣还未褪去，掠着弧线上翘的那些枝条上，便毛茸茸钻出了尖尖的苞，灯烛一般，只待春风点燃。就在你没有留意的当儿，苞上钻出了蕾，鼓鼓的，尖尖的，白蕾像未开毫的画笔，红蕾则像蘸饱了紫红的颜料，只待着挥毫泼墨呢！

倘天气晴好，不消一天两天，满树就擎出了玉一般温润而质感的花朵了。初开时，花瓣儿嘬成喇叭状，朝天的，像号角，微风拂来，花枝摇动，仿佛一群号手在摇头晃脑憋着劲儿吹奏迎春曲。吹着吹着，喇叭儿翻开了，裂成九瓣，俏俏地挨着、挤着，抱成团儿朝上，满枝头插上了精巧的灯似的，发出玉白或胭脂色的耀眼，那样质地致密、卉形硕大、花瓣儿迷人的玉兰花，在艳阳下，难道不是造物恩赐的神奇？

是哩！你瞧，那花蒂儿佛指拈莲般，托出了一树的玉簇锦团；微风漾来，摇一地沁脾的香气。迷人的味道风情万种哟，蜂蝶要是有知，该会断肠的吧？玉雕一般的花瓣，其流线和弧线，其纹理与釉色，再高明的设计师也无法精妙地复制吧？即便高超的工业克隆技术，这样温润如玉、气质若兰、高洁似莲的神韵，它真能毫无二致地再现？

那可是瘦了一季的梦呢！在风扫落叶后把根深扎进大地，把枯枝长伸向苍穹，在寒冷与寂寥中抖抖索索承日月光华、吮寒露冰雪，积攒下的一股力量、一种信念、一份执着；雪魄、风魂、地气、天光，都融在其中了的！

白玉兰的每一花瓣，都由背脊线底端，往上洇了一抹儿俏俏的红，像少女脸上轻轻点上的胭脂，增一分嫌艳，减一分觉淡，恰恰的自到妙处呢，由不得你不叹造化的神奇！而紫玉兰则于整瓣的姻脂红里，就透那么半点儿玉色，像美人面，被一周遭的目光羞红了的，绰约的风姿让风儿都不能自持，软软地带了些糯。花瓣里包着的，是嫩松塔形带穗儿的花蕊，有雄雌之分，那是花儿们演绎爱情和孕育果实的神圣所在。忽然觉悟到：自然造物，何其公平，人花同理，人们何来高此一等的优越感呢？玉兰和同玉兰一样的物，固守着它们的本分，在春萌夏发秋实冬凋中装点着大地；而人，却永远寻求着生存的逾越，并为此明争暗斗、挖空心思、用尽心计！

弯腰拾一捧玉兰花落英，掌心一握，竟感受到了处子肌肤一般的温润、滑腻，柔柔软软的有股弹性。像握着了一颗春天的心，觉着了一股激荡的律动！

哦，玉兰，质若玉，气如兰！合该是春天里的一支号角，固守本真，不争颜色，用最大的力气，吟出最朴素真纯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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