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头村过年◎杨广虎

咀头村是关中平原西端贾村塬上一个不起眼的村子，又称之为“嘴头村”。全国不少地方有叫“咀头村”“ 咀头镇”的，我不知道自己村子得名的由来，或许因处于贾村塬上的最边缘的地理位置之故，老百姓口头叫“最头头”吧？！因为贾村塬好似一条蟠龙，还有叫“龙尾村”的村子。

我就出生在这个小村庄，20岁前基本生活在这个村子里。村子有九个自然小组，千余人，典型的关中群居村庄。工作之后，久居古城西安，终日忙于生计琐事，很少回村；但一到过年，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咀头村”。

祖先传下来过年的习俗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就过起了“小年”。腊月是农村人给儿子结婚娶媳妇的好时节，农闲有时间，可以去附近的桥镇、贾村、蟠龙赶集，也可去较远一点的陈村、县功购买年货，可以刷墙磨面，打扫家院，打工的也回村了，加上要过年，是双喜临门的事情。如果下雪，塬上白茫茫一片，远望秦岭白雪皑皑，“瑞雪兆丰年”，来年大丰收，更是喜上加喜。只不过，交通不便，大雪封路，新媳妇要新女婿背着进洞房了。

记得我们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谁家杀大黑猪，我们小孩子去踢“猪尿脬”当足球玩。到了大年三十，贴对联、窗花，晚上一个家族的人团团圆圆聚在辈分大的家里围在炕上一起吃年饭，喝西凤酒。初一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正月初二看舅家，正月初三回娘家，十五前基本是走亲串友，相互问好。此后，春潮滚滚，气象万千，就要装高跷社火，唱秦腔大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慢慢悠悠，让一个毫不起眼的村子生动起来。如果碰上“社火比赛”，更热闹！山社火、车社火、马社火、背社火、抬社火、高芯社火、高跷、地社火、血社火、黑社火等竞相表演。我还装过一回社火呢！骑着大马，很是威风，只不过一天没法吃饭、不准喝水、不准下马，怕尿到裤子里！当然，十五晚上闹元宵，我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在村里转来转去，祈求平安吉祥。到了正月十六晚上，是小孩最高兴的时候，所有的小孩都要拿出自己的灯笼对着别人的重重一撞，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别人的灯笼着火，这叫“碰灯”。

这是我记忆中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些模糊。工作后，过年基本没回过家，回家时，要么提前，要么推后，回了自己的家，又好像走亲戚。父母还坚持住在村里，年龄已大，坚持耕种。用父亲的话讲：“农民，不种地干什么？！”这就是一个农民最朴实、最基本的担当和责任。村里受周礼影响较大，过去过年族人还组织祭奠“族谱”，“耕读传家”是一种最朴素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读书的农家子弟也不少，最终跳出“农门”。

“咀头村”哺育了我们一代一代人。虽然塬高风大，天旱少雨，但我们无比钟爱伟大的故土。每次过年回家，我都要在村子里走走，找找过去的同学去谝谝，看看我熟悉的风景和村民……

这几年，村里大多数人大年三十开车回家贴了对联就走人，晚上回城里了；图的村里还有一处院子、几亩土地的念想，害怕老了没有归宿之地。我看着他们贴在门上印刷统一的对联，很怀念过去用毛笔写的“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贾村塬历史文化源远流长，许多地名都有一些来历，有待我们深入考证。“咀头村”是我人生的一个印记，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身上，血脉相融，伴我成长，无法割舍。我永远无法忘怀咀头村，特别是过年带来的儿时喜悦，还有我至爱的父母兄弟姐妹，美丽的黄土大地，淳朴的乡情民风。从“咀头村”这块大地出发，我经过酸甜苦辣，人生淬炼，转了一圈，重回大地，人生轮回，万物生长，一切变得熟悉而又陌生，让人感慨万千。

（杨广虎：1974年生于宝鸡陈仓乡村，活跃于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校园文坛，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国作家协会等会员。出版个人作品集多部，曾获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理论奖、第三届陕西文艺评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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