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光阴穿城而过

□王海侠

太阳仿佛还是二十年前的太阳，西安却早已不是旧日西安。

犹记得那年5月，我尚青春，带着一腔莽撞的热情，辞去咸阳的公职，103路电车，一路叮叮当当，载我进入西安的领地。车窗外，是沉默的丝绸群雕、玉祥门外环城公园的如火榴花、莲湖公园的幽静大门……一个少女眼里，陌生风景渐次展开又消失。我知道，从此，我将是一株草，要将细密的根须试着伸向这座古老城市的泥土深处。

我在北大街下车，街旁挡着围栏，路面积着厚厚的黄土，北大街商场已经搬空，那情景，多少有些荒凉。片刻的小小失望之后，我突然顿悟：这是西安蜕变前必要经历的痛楚，就像我此时的内心，焦灼着，期待又惧怕。

西安给我的第一眼并不惊艳，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她的喜欢。城墙厚重的灰色影子让我觉得心安，护城河的水波让我心情激荡，钟楼的金顶让我眼睛发亮，古色古香的建筑让我遥想岁月，随处可见的花草和绿树让我呼吸自然，穿梭往来的人流和车辆让我感受到西安的心跳——犹如热血在血管里奔突，生命力也在这座城市飞扬！

如木心的诗，从前的西安也慢。起初我喜欢用脚步丈量这个城市，后来觉得它太大，比我的家乡小镇要大不知道多少倍，不得不与公交车紧密结缘。有多少如我一般清贫的人，在城市里最好的伴儿，大概就是公交车吧，只需要五角或一元，它就可以带你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找到了工作，每天坐着公交车去上班。现在想来，那时的公交车确实很慢，但因为没有更快的速度对比，就像一个人，对自足的生活很满意，这种慢，正好可以让我把西安的风景看个够。很奇怪，我工作的地方，总在南北大街的中轴线上，西华门的大钟表，钟楼上空的鸟儿，南门城墙里的大片草地和合欢树……它们于我，随着时光的推移，像朋友一样亲切而熟稔。

光阴悄然流淌，眼见着，北大街变得崭新宽阔，商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与我初见时的它相比，这条街道完成了它的完美蜕变，成为一条现代化的时尚街区。我喜欢常常在北大街上流连，细细回想它的原来和现在，也思索我的过去和未来。

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坐着公交车经过北大街。每天两次，我在公交车的悠然慢行中上班、下班。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慢和悠闲，然而西安自己大概不够满意，不知道何时，公交车加快了速度，西安从慢跑变成了快奔。南北中轴线上的公交车也快起来，原本从我的住处到单位要坐40分钟，现在车程缩短为20分钟。

速度提升的秘密在于划分了公交专用道，像为一个人的血管做了一次大清理，血液流通更加顺畅，古老的西安，依然是青春少年，活力迸发。西安也再一次向人们显出她的包容与善意，让更多生活在中下层的人出行更加舒心，也为了西安的天更蓝，草更绿，空气更干净，这样的城市，让人怎能不爱？

北大街越来越繁华，西大街建成仿古一条街，骡马市换了新颜，南门外高楼林立……西安在变的同时，我也在变，从懵懂到成熟，从年轻女孩到为人妻为人母，我定居在城墙根下，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仿佛只有城墙没变，还是那样厚重的灰色身影，默默在矗立着，像一个巨人。

婚后，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每个周末，我和老公都要带着孩子去看望住在纺织城的公婆。人老之后，最大的快乐大概就是含饴弄孙，所以每个周日早晨，公公总要在电话里一再催问孩子什么时候到。我们一大早就起床，虽说只是从西安市内到东郊，但坐公交车往往要一个多小时才到。公公总是埋怨我们来得晚，孩子坐在车里时间久了也哭闹不休，那时候我就想，要是什么时候西安也通地铁就好了。

大概有我这种感觉的人不在少数，也大概西安的蜕变必须要再往前一大步，总之，西安要有地铁啦！这个消息让我们全家，也让我周围的人都非常兴奋。一号线开通了，我们一家三口只用了20分钟就到了公婆家。公公婆婆一听，也高兴得像个孩子。于是，我们就带着两位老人，体验了一把西安的新速度，来了个“地铁一日游”。退休以后很少出门的公公不停地说：“这地铁就是快，就是快！”

每个周末去公婆家，不再是一件受煎熬的事，而变成一次愉快的短途旅行。坐在环境舒适、运行平稳的地铁里，与女儿说说话，看看地铁报，时间过得飞快。女儿也爱上了地铁，小小的她，已经知道为西安的新变化而自豪了。

三号线开通的时候，我特意带女儿去乘坐“粉紫小公主”“上天入地”，车窗外浐灞的迷人风景让女儿惊喜不已。看着她花朵般绽开的笑脸，我不禁感慨万千：二十年的光阴，如这奔驰的地下列车，倏忽间穿城而过，103路电车的叮叮声如在耳畔，丝绸群雕依旧默然，每年的石榴花依然红艳如火，城墙依然厚重慈悲，可是分明有很多东西在改变。西安越古老，越年轻，生命不止，她的华丽蜕变就不息，如一个灵魂丰富、品质高贵的人，时光永远只会增加他的荣耀和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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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西安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