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晓军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长安生活了二十年。细思虑想,似乎连漂泊的灵魂都被这古色古香浸淫的绵长悠久。直到有一天,从浐灞湿地唯美的诗意中,我喜欢上这不容回避的去处。
三毛说:“远方有多远,请你,请你告诉我,到天涯海角,算不算远?”浐灞虽位于西安城郊,却在史书中能翻阅到四野茫茫的落寞,在诗词中能阅览到美仑美奂的荣耀。所以,想要看清长安,最好来浐灞;想要了解上古文化的起源,还是要来浐灞。
浐灞,顾名思义是浐水和灞水的融汇。这些年中,我不止一次沿着这两条河行走,恍若阳刚阴柔的完美结合,得以让这地理意义上的存在,演绎成为了久盛不衰的言说。从“蓝田猿人”到母系氏族公社,从先秦摇篮到大唐门户,这飞雪的土壤上始终在萌芽着人类和城市的记忆。
一城长安,琴瑟和鸣。古有灞柳风雪,今有诗意绵绵。去浐灞前,我认为这地方更多是苍凉壮阔,就像天下黄河一壶装的壶口,震颤的是魂魄,雄壮的是旷远,静穆的是诗意,悠远的是情趣。至少从中能体悟到大绿大水大美的情怀,感受到人与自然、自然与自然的完美结合。置身杨柳风烟、水波荡漾之境时,才发现生长在这里的婉约和亲近,诗词样深入着灵魂。
诗词里的浐灞,永远是轻怨的叹息、无边的美丽、清秋的苍凉,始终让人无法按捺内心的冲撞。
“初发清漳浦,春草正萋萋。今留素浐曲,夏木已成蹊。”写下时光悠远中的美妙。
“山开灞水北,雨过在枝西。”是匆匆行走的背影,清雅秀色、碧色沁心,更多是四野茫茫中幻化出的惆怅。
“浐灞风烟函谷路,曾经几度别长安。”一行凄楚的泪水中,描绘出依依不舍的留恋、思念。
“莫道江南美,风光浐灞优。”则记录下了千年古风里的波澜不惊。
沿着浐灞茂盛的丛林行走,依稀看到先祖们在耕种、狩猎、饲养、采集,甚至制陶。那种大道至简的生活方式,完美呈现着华夏民族黄河流域的史前文明。真想成为一枚朴实无华的彩陶,静静地被遗散在文化历史的草丛中,经受着岁月的侵蚀和湮没。那种青灰色的炊器,至今还可以在浐灞周边的村庄里见到。虽然不少人已迁入都市,住进了楼房,但他们所传承的习性始终无法丢弃。看着看着,现实和历史就缠绕在了一起。氏族村落旁通常都有着窑场,有人在卖力地添着柴火,有人欣赏着出窑的器物。两条水域从远处缓缓交汇,清澈宽泛地倒映着高大的林木。肥胖的鹿群从这里经过,高大的茸角在草丛中移动着,或许它们也为这烟火气息吸引,不时停驻下脚步张望。不远处的村落旁,一只狗警惕地竖着耳朵,正等待着一群手执标枪和弓箭的人到来……多么让人追念的旺盛生命力,正慢慢在光阴中缩影成为一座古老城市的最初的记忆。
来的次数多了,发现美的方式便不同。草木水景,柔媚风情,浐灞美是灵魂深处萦绕着烟火气息,始终闪烁着灵动。动有动的质感,静有静的姿态,从大处能感受到人间万象,从小处能观瞻碧玉端庄。面对浐灞,该是迷恋那一汪柔弱的水,从中看透诗意的含蓄。还是该流连于湿地苇色,在得天独厚的意境中感受天地和顺。反正,来的次数多了,就会生出诸多情愫。当然,这一切不是徒生愁绝的空泛,而是触手可及的亲近。
这无法割舍的亲近,是站在湿地公园中的凝望、是站在广运潭边的回想、是站在灞柳风雪中的感受、是站在天人长安塔上的舒畅、是站在桃花岛上的激宕、是站在雁鸣湖边的飞扬。让我无法不去说服自己喜欢上这里。(常晓军,作家,第六届冰心散文奖获得者。出版散文《行走红河谷》、文学评论《一个人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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